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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頁 心寵 她看到兩人的定情信物在這一刻,變成黑灰,變成殘片,隨風而逝…… 她亦看到,在他的眼中,有同樣絕望悲苦的神情。 風和日麗的日子,望著滿眼奼紫嫣紅,綾妍的心境卻似寒冬飛雪。 自從那一夜與千帆決裂後,她就就了行屍走肉,哪怕這明媚陽光普照,亦讓她覺得如在地獄。 「上官小姐——」李隆基自遠處走來,身後的奴婢手中皆提著籃子,籃中裝有鮮花,「怎麼獨自在這兒發呆?」 「王爺好興致,」綾妍淡淡抬起眼眸,「是給王妃送花嗎?」 「呵,這是給你的。」他微笑地坐到她身邊,「太醫說,花香能讓人提神,你看,插到花瓶中觀賞的好,還是製成干卉,用於熏衣?」 「王爺費心了……」自從搬回宮裡,李隆基就對她格外親近照顧,三番兩次送來禮物,只為博她一笑。 她本以為這是看在韋千帆的面上方對她多加照顧,可從對方的眼神微笑之中,她卻察覺到不尋常的東西。 「這會兒正是午膳時間,王爺不必去陪王妃用膳嗎?」她隨口問道。 「呵,不必。她此刻在我父皇宮中伺候,姑母也在那兒。」他有問有答。 自從平定韋後之亂,太平公主雖想自立為帝,但礙於朝臣反對,只得暫時推舉李隆基的父親登上皇位。 綾妍憶起死去的堂姐,越發覺得她死得冤枉,明明有順應天命的遺詔護身,卻仍然救不了自己的性命。 「王爺還是多陪陪王妃吧,將來納了側妃,恐怕更沒時間了。」綾妍淡淡道。 「誰說本王要納側妃?」李隆基搖頭,「遇不上中意的女子,寧可把這事一直擱著。」 「皇上還盼王爺開枝散葉呢,說不定,將來王爺有被封為太子的一天。」他平亂有功,若太平公主不從中阻礙,他極有可能繼承皇位。 「再說吧……」他忽然歎息,凝視綾妍,「天下女子萬千,卻無一人……能讓我心動。」 這話什麼意思?是在暗示她什麼嗎? 她篤定,李隆基是胸懷坦蕩之人,知道她與千帆的關係以後,斷不會再有納她為側妃的念頭,可此時此刻,曖昧的氣氛卻瀰漫四周…… 「上官小姐,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?繼續在宮中任尚服一職?」 「我還能去哪兒?」綾妍苦笑。 「或者……尋一戶登對的人家,了了終身大事?」他這話意味深長。 「好啊,那就請王爺替綾妍留意一下。」 「真的?」突如其來的爽快答應,倒讓李隆基一怔,「那……千帆呢?」 「除了韋千帆,我可以嫁給任何人。」她冷冷回道。 「任何人?」他重複這三個字。 「怎麼,王爺有適合的人選?」她故意巧笑,「那就替綾妍做個媒吧。」 李隆基霎時沉默,但從他驚喜的神情,她已經知道了答案。 她知道自己很傻,不該為了賭氣而隨意答應出嫁。 但她胸中有股悶氣未除,無論做什麼,都帶著報復的心態,這一切只有一個目的——讓千帆和她一樣痛苦。 第9章(1) 她要嫁給李隆基,甘為側妃。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,韋千帆正在照料纏綿病榻的母親,大夫說,他娘隨時會醒來,所以,他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床前。 像這樣昏迷多年的病人,一旦醒轉,或許可以繼續延壽,也或者只是迴光返照,醒轉之日便是死亡之日,所以他必須時刻守候,只怕不能見母親最後一面。 然而,聽到這個消息,他決定即刻進宮。 有一些話,他不得不對她講,為了她終身的幸福著想。 迅速備了車馬,駛進宮門,直入尚服局,來到他昔日熟悉的房間。 她正坐在几案前,不知在繪製什麼,精緻的毫筆一畫又一畫,仔細而緩慢。 她抬眸,看到他突然出現,表情有片刻愕然,但隨即,恢復冷淡。 「韋大人有何貴幹?」綾妍淡淡道。 「傳聞是真的嗎?」他直接問。 「關於我改嫁的事?」見他微微頷首,她笑答,「沒錯,過幾日我便是臨淄王側妃了,哦,不,現在應該稱作三皇子,說不定是日後的太子。」 她擺出一副攀龍附鳳的模樣,只是為了刺激眼前這個人…… 看著他越是難過,她越是解恨。 「綾妍,你要三思——」韋千帆顧不得傷心,極力勸道:「所謂齊大非偶,你知道嗎?」 「奇怪了,」她冷笑,「三皇子不好嗎?他可是你甘願效忠的人呢。」 「若他只是三皇子,只是從前的臨淄王,你與他兩情相悅,這椿婚事我自然舉雙手贊成。」韋千帆急切道:「可你方才也說了,他也許是日後的太子——綾妍,一入宮門深似海,宮中多少嬪妃孤苦終老,你難道沒看夠嗎?」 「你住口,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不會得寵?」綾妍拍案而起,「三皇子多年來一直對我念念不忘,現在更是關懷備至,我實在想不出世上還有第二個比他更好的人選。」 「一旦為帝,便不可能對一個女子忠心癡情,他會變,世人也不允許不變,誰要能三千寵愛集於一身,世人便會說她是禍國紅顏,妲己,妹喜,褒姒,難道不都是如此嗎?何況王妃的娘家勢力顯赫,怎能允許你獨霸恩寵?」他語重心長,悉數分析,只希望她能及時懸崖勒馬,回心轉意。 「夠了。」綾妍絲毫不領情,狠狠地瞪著他,「韋千帆,你到底想怎樣?」 「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更好的丈夫,並非出身帝王家,可是家境殷實,才貌出眾,一輩子疼惜你,只愛你一個人……」 呵,聽上去的確不錯,可她哪有福氣,能遇到那樣的丈夫……眼前的他,倒符合他說的條件,只可惜,他們再無廝守的機會…… 「我心意已決,」她嚥下所有的淚水,篤定道:「就不勞韋大人費心了。」 「綾妍……」韋千帆的喉間湧起了一陣苦澀。 「綾妍也是你叫的嗎?」她睨視他,直言要求,「韋大人,從今以後,請稱我上官尚服。」 他怔住,目光裡一片痛楚,但終究忍住,頷首道:「我明白了,上官尚服。」 這樣的折磨,這樣的揪心,正是她想要的,她就是想看他撕心裂肺,憔悴不堪的樣子…… 「我正在構思出嫁時穿的禮服。」綾妍淺笑,呈示方才描繪的圖樣,「韋大人能幫忙看看,給些建議嗎?」 又是一把隱形的刀子直往他胸膛裡刺,明知他這樣在乎她,卻還叫他親手為她設計嫁衣,天下大概沒有哪個男子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。 但他終究只是默默地接過圖冊。 誰讓他這樣寵她,內心覺得負疚於她……就算她真的刺他一劍,他大概也會欣然接受吧? 「韋大人覺得怎麼樣?」綾妍故意問。 「奢華有餘,但典雅不足。」韋千帆低啞地道。 「既然韋大人有意見,不如就替小女子設計,如何?」將沾了顏色的細毫筆遞給他,移位供他坐下。 他猶豫片刻,強忍著悲痛,終於還是在紙上徐徐勾勒起來。 「側妃不同於正室,牡丹鳳凰等過於尊貴之物,最好不用,但又要表現皇家風範,建議上衣以芍葯花為題,淺紫,粉紅為色,再搭配大紅綢帶,突出婚慶喜氣。裙裾百褶款式,繡以石榴花瓣,石榴多子……意喻側妃娘娘日後多子多福……」 話說到最後,聲音越發哽咽,幾乎低沉到難以持續,但他中斷片刻後又繼續說下去,努力支持到終了。 筆尖輕顫,好幾次暈開了顏色,但他以袖角輕拭,不惜污染衣衫,亦要給她一幅潔淨的圖卷。 這大概是他唯一可以為她做的——為她而畫嫁衣裳。 倏地,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,「大人,韋大人,請大人速速回家——」接著一個小太監匆忙的跑來傳話。 「怎麼了?」韋千帆一怔。 「大人家裡派人來說,令堂已經醒轉。」 突如其來的喜訊,讓本來沉浸在傷心中的人,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。 他呆坐片刻,猛地站起來,腳下卻似生了根的無法移動。 「這就要走了嗎?」綾妍故意諷刺道:「真是恭喜韋大人了,還能與令堂相聚——可我卻再也見不著我姐姐了。」 他抬眸,凝視著她,沉默良久。 「大人,可要奴才備車?」太監問道。 「走吧,快走。」綾妍冷笑,「看起來,這件喜服終究還得由我自個兒構思才成。我現在算是明白了,世上誰也靠不住,唯有靠自己。」 尖酸的話語傳入他的耳際,他喉間微微起伏,終究沒有移步,重新坐下。 「公公,麻煩給我家裡人回個話,就說我遲些再回去。」他回答。 「大人,你確定嗎?」太監微愕。 「去吧……」他頷首,在兩難的抉擇中,他最終選擇了她。 「韋大人可真給面子啊。」綾妍淺笑,「竟為我舍下娘親,這是何故?難道真是出於愧疚?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