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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頁 決明 驀地,歌聲停了下來,他張開眼,她不見蹤影,金碧輝煌的偌大廳堂只剩他一人,那股焦急,與之前在小苑找不著她是一模一樣。 他開始尋找她,但深宮之中可不比小苑容易,他只知道自己開了無數的門扇,門扇之後只有黑暗。 他慌了,加快動作及腳步。 愛恩。他在夢裡喚她。 愛恩…… 呀,是她。 愛恩。 他遠遠看見了她,但她似乎沒聽見他的叫喚,逕自定著,神情慌張,左顧右盼,面向他時,彷彿他並不存在於現場,她拎著裙襬,小跑步起來,他心裡生疑,自然是跟了上去。 她步下只有兩盞壁上火把照明的幽暗台階,迎面而來的是潮濕又腐臭的噁心味道,她掩鼻,卻沒回頭繼續走,兩名獄卒不失恭敬地攔下她。 「王后。」 「我來見他。」 「可是聖王有令……」 「他允我過來的。聖主念他是兄長,讓我送些食物和傷藥。」她揚揚手裡竹籃,甚至主動打開,讓獄卒瞧清裡頭裝了些什麼。 獄卒原本是不信的,因為他們所認識的聖主壓根不懂何謂兄長、何謂親情,而且按照三餐讓人來施以酷刑,又怎會好心送食物和藥來呢? 但是他們也不懷疑她,她是聖主唯一在乎的人,任何人都可能觸怒聖主,獨獨她不會,即便會,聖主也捨不得罰,他們自然不會為難她。 「原來是這樣呀,那您請進。」獄卒領著她往更深的牢房去,羅宵跟在後頭,獄卒同樣對他視若無睹。 她停在最末端的牢門前,先向獄卒輕聲道謝,獄卒笑著搖手之後就退開了,她直到獄卒走了一段距離才緩緩蹲下身。 「大伯。」她輕喚牢裡之人,等不到動靜,她捺著性子又喚,「大伯?」 「愛恩?」幽幽的牢房角落,傳來氣弱的聲音。 「是我愛恩。大伯,你還好嗎?」 黑暗裡嗤笑一聲,聽得出來是因為極度憤恨而發出的重音。「好?他讓人打爛了我的背,現在等著看它發膿生蛆,妳說好是不好?」 「我帶了些傷藥……」 「他讓妳來的?」 「不,我瞞著他來的。」她坦承。 「妳不怕他知道?」 「沒關係,不用擔心我。大伯,來,傷藥……」她握著小藥瓶,將它遞進鐵柵內。 「這點傷藥哪夠。」 「呀?」她不解,但也僅止一瞬之間,牢裡的人為她解答了疑惑。 她的大伯,羅宵的親哥哥,羅昊,困難地從暗處匍匐出來,她驚恐地摀住嘴,幾乎怕得想要瞥開視線。 羅昊身上的衣裳……那連稱為衣裳都太勉強,它已經被鞭子抽到破爛,連同底下的膚肉,找不到半處完好,囚犯的灰布衣能讓鮮血染得透紅,彷彿像是被浸到染缸那般徹底,光是用眼睛看,都好疼好疼,她無法想像鞭子無情抽下時,疼痛會有多駭人。 那片背,根本是毀了,但從羅昊無法站立的姿態來看,她不會天直以為他的傷口只有在背上! 「大伯……」 羅宵……羅宵,他是你親大哥呀,你怎能下此毒手? 「所以我才說那點傷藥哪夠。」羅昊還有心情說笑,她手裡的傷藥,光是敷半片背都還嫌少! 「你需要趕緊看大夫……」再遲下去,羅昊會送命的! 「愛恩,妳是傻了嗎?羅宵就是想弄死我,還會讓我看大夫?!」 「這我知道……我知道……但他答應我不殺你的。」那日她替羅昊求情,羅宵明明當著她的面允諾不殺羅昊的! 「他是答應過不殺我,但沒說過我自己挨不住拷打而病死牢裡。」羅宵的打算,傻子也知道! 「大伯……我救你出去。」 羅昊驚訝看她,以為自己聽錯,「妳說什麼?」 「我救你出去。」莫愛恩下定決心。她不能讓兄弟相殘的憾事發生,不能讓羅宵一錯再錯,弒親的罪名太沉太重了…… 「就憑妳?」 「我明天會再來看你,那時——」莫愛恩將聲音壓至最小,傾靠在鐵柵邊,羅昊本能仰首湊上耳朵,她咽嚥唾液續道:「我會將牢房鑰匙帶過來,再拿下了迷藥的甜湯給獄卒們喝,你再趁機逃。我只能做到這樣……」 「這樣就夠多了。」 「然後我會讓小珠在城門右巷數過來的第二棵樹下埋一袋銀兩,你逃出牢房之後,趕緊拿這筆銀兩去治傷,再先到其他鄰國去避一避,隱姓埋名,別讓羅宵找到你。」 羅昊點頭,聽進了她的安排。 「大伯,別和羅宵自相殘殺,你逃出去,找個安靜之處落腳,看是想做些小生意什麼都好,銀兩不夠的話隨時捎個口信給我,我會隨時讓人送過去。」 「就是別再回來和羅宵爭奪皇位?!」他咬牙補充她沒明說的勸告。 莫愛恩斂眉,神情苦澀。「你們兄弟倆爭得還不累嗎?你坐上皇位,他處心積慮想扳倒你,他坐上龍座,換成你用盡心機想扯下他,幾番來回,你們非要鬥到其中一方倒下才罷休嗎?」 「妳比我清楚,我比他更合適為皇。」不是羅昊自傲,他們兄弟倆雖然都好鬥善戰,但他比羅宵好,至少他還有人性,不以殺戮為樂。 「我當然清楚……」她歎息低喃。但她勸不了羅宵,只能用這種方式讓死傷人數減少,少一個,是一個。 站在她身後的羅宵正欲上前,眼前的她與牢籠內的身影卻開始模糊,最後在他眼前消失無蹤。 牢裡,空蕩蕩的。 「聖、聖主——我、我們不知道罪犯為什麼下見了——請饒命呀——呀——」羅宵聞聲回首,就見到兩名獄卒被一劍砍成兩段,朝他這方向倒下,他來不及閃,屍首卻在應該碰觸到他之際穿透過去。 「廢材!」站在羅宵面前,是另一個羅宵,他面目猙獰,右頰上被噴濺出來的鮮紅血珠子沾著,他大掌抹去,留下一道一行紅,為他的佞美添加令人膽寒的味道。 另一個羅宵冷哼,也消失在他眼前,連同他身處的昏暗牢房正快速在改變中。 沒了牢中的腥臭味,取而代之是大雨洗滌後的泥味及焚燒紙錢的煙熏,遠遠的,他在薄薄細雨裡看見莫愛恩跪在兩座墳前磕頭,不顧一身泥濘,身旁的小婢女一面為她打傘,一面在燒紙錢。 「對不起……我不知道會這樣,真的……很對不起……」 碑上的姓名很陌生,但像有一種直覺在告訴他,抔土裡葬著的人,正是那兩名被另一個羅宵殺害的獄卒。 她傷心哭著,眼淚如流泉,下唇被她自己緊緊咬著不放,在懲罰自己。 「王后,雨變大了,要不要趕緊回去了?」小婢女手裡的紙錢已經濕糊,再也無法燒起來,索性就不燒了,見雨勢越顯滂沱,她問著莫愛恩。 莫愛恩搖頭。「讓我再待一會兒……」 「您會受風寒的,聖主知道了,會怪罪許多人的。」當然也包括她這名護主不力的蠢婢,她不想下場跟在墳裡的人一樣慘。 「妳說得對,會連累許多人的……」莫愛恩任由小婢將她扶起,她眼神哀戚,望著滿天沉甸甸的陰霾,如淚般的雨汗傾洩,彷彿天也正在哭泣,她突然扯唇一笑,「小珠,妳認為……有多少人會希望羅宵死?」 「呃……小珠不知道,您別問我……」婢女連忙搖頭,這種大不敬的話,她不敢答。 「或許我應該這麼問……還有誰,會希望羅宵活在這世上?」 「王后,起風了,咱們回去吧。」 婢女的聲音還隱約在風雨中飄搖,大雨傾盆裡的兩道素自身影已飄然遠去,只有歎息聲,沉沉的,仍留在原地。 這個夢,真讓人討厭,他並不想知道這些事。 這些回憶,他不想要。 但做過的事,就像刻痕,刻在歲月裡,刻在每個人的記憶中,不是說拋就能拋得乾淨,當羅宵邁步再走,他踏進了另一個記憶版塊。 「我恨妳!我恨妳——最該死的是妳和他!妳和他都死掉的話也不會有人替你們掉眼淚!為什麼妳不帶著他去死!跟他一塊去死呀——」 羅宵本來以為是雷聲,但在轟隆聲慢慢變清晰時,他看見莫愛恩蜷縮在角落,有個女人掄著雙拳,不住地朝莫愛恩身上揮舞,落下的拳頭發出重響,莫愛恩不吭半聲,也不逃不閃,她的髮髻被狠狠扯散,髮飾散了一地,臉上有挨了好幾記摑掌的紅痕,更有指甲耙過的五爪血跡,她任憑女人洩恨,任憑女人將她按在地上捶打,一旁驚慌的婢女想上前阻止,卻被莫愛恩擋下。 「妳別過來……讓她打,別攔——」啪!這句話被揮來的巴掌打斷,莫愛恩嘴角沁出血絲。 羅宵認出那個發了瘋在打她的女人,莫水心,那個被他殺了夫君的女人。 「呀呀呀呀——」莫水心哭得滿臉眼淚,雙眼血紅,雙拳也打到發紅,她到後來無力再打,咬牙直接掐住莫愛恩的頸子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