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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頁 決明 他是暴君,暴虐無道的君王,狠鷙得令人膽破。 她見過他殺人,那是一名龍階之下的官員,只不過說錯一句話,卻被他一劍刺穿了嘴巴,長劍穿透後腦而出,帶出血淋淋的恐怖腥臭,這是最殘暴的一幕嗎?不,如果沒見過他將人五馬分屍的話,她才會認為那是。 她的男人,她深深愛著的男人,已經成魔,他扭曲了良善,也扭曲了理智,他變得好可怕,好可怕…… 她只是想救他,不想看他再錯下去,她好害怕他最後的下場不得善終,她數不出來有多少人恨極了他,想吃他的肉、啃他的骨、喝他的血,是他自己樹敵無數,是他自己先對別人心狠手辣,這些她都知道呀…… 能不能別再造孽?能不能別再殺人?能不能……別讓她為他心驚膽戰? 她這麼對他說時,他只是笑嗔了她一句「傻女孩,有什麼好怕的?」然後,故態復萌。 她曾經在深更裡醒來,看著枕畔的他,想像自己若一刀刺進他的胸膛,結束他罪惡的一生,她再拿刀抹頸,陪著他,一塊走那段幽幽黃泉路。 殺了他,殺了他吧,為他好,也為了百姓蒼生好…… 刀,老早便備妥在枕下了,她卻缺少下手的勇氣。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,痛恨起自己的自私…… 砰! 夢境被巨響打破,莫愛恩驚醒過來,意識還半卡在夢裡,她茫然失措的眸子卻已先瞧著大步走近她的男人,羅宵。 他將她自床上拖起,在鐵鏈匡鏮聲中顯示他跨步跨得多急,她踉蹌跟上他的腳步。 「爺……」她不懂他要帶她去哪裡。 他疾步走到水井旁才停下腳步,自水桶裡舀出一瓢冷水朝她臉上潑,她閃避不及,被涼夜水溫凍得哆嗦,惺忪全數被澆得一乾二淨。 「清醒了沒?」他的聲音不比冷水溫暖多少,她怔怔抬頭看他,好半晌才明白了他這個用意。 「我……說夢話吵醒你了?」 「說?我不覺得妳在『說』夢話,妳根本是在嘶吼。」他正是聞聲而來。她嚷得太悲,彷彿夜裡仰頸嗚鳴的小狼,嚎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哭聲,逼使他不得不踹開她的房門,殺進來喚醒她,不放她繼續陷在惡夢裡。 「我很抱歉吵到你……呃,奴婢很抱歉吵到您。」差點忘了要再用敬語,她還在暈眩中,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,分不清眼前的羅宵……是哪一個羅宵…… 無論是夢或是現實,都有他在。 「妳說要殺了誰?」 「呃……」她擔心的事果然成真,他聽見她在夢境裡扯喉嚷了些什麼……尤其還是最重要的一句,她支支吾吾,想四兩撥千斤,「夢、夢了些什麼,奴婢記不得了。」 「又記不得了?」羅宵繃著臉,卻還能冷笑。 「是,記不得了。」 他深沉打量她,不開口的模樣令她惶然。 「您……聽見了多少?」 「記不得了。」他仿著她說,當中的惡意很是明白,反正她也老拿這句話堵他。 會吊人胃口的,又何止她一個。 她不自覺咬著下唇,卻拿他沒轍,畢竟是她先用這招,此時反而無法反駁他。 不過她隨即冷靜下來,有些賭氣地說:「既然記不得,就算了,奴婢日後會盡量避免又作惡夢吵醒您。」她決定從明兒個起,晚上在嘴裡塞布巾睡! 「妳如果拿話來跟我換,說不定我能想起幾句。」羅宵淡覷向她,眼裡有算計。 「拿什麼話來換?」她不解。 「拿妳不記得的那些話。」 「就已經說了是不記得的話,又怎有方法想起?」別想從她嘴裡套話。 「妳剛剛是怎麼說的?呀,有了……『能不能別再造孽?能不能別再殺人』——」羅宵從她瞠大的眸裡看見了驚恐,吞噬掉了水眸裡的靈光。 「別、別再說了……」她想摀住雙耳不聽,但她更清楚這個反應會激起羅宵更想探問的慾望,所以她不敢做,只能困難地低低央求。 「妳那幾句話,是說給誰聽的?」那麼痛苦哺著、求著,是為誰? 「我不記得!」 「是說給我聽的?」 「不是!不是!」否定得太快,反而成為欲蓋彌彰。 「也就是說,妳夢囈著想殺的人,也是我。」羅宵直覺去猜,從她驟變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。「妳很恨我?」但從她對待他的態度來看,完全看不出半點恨意。她小心翼翼伺候著他,無微不至,照料著他的生活起居,雖少言,但總清楚他需要的是什麼,彷彿與他相處過很長久的日子,非常懂他。當他頭犯疼時,她不嫌累地為他揉按額際,動作溫柔是騙不了人,這一切,不像仇恨。 「你不要再追問了……」她在搖頭,不住地搖著螓首。 「為什麼不要再追問?」 「你會……你會……」她試著咬唇,聲音卻有自己的意識仍斷斷續續從嘴裡溢出,關不住、鎖不了。 「我會怎麼樣?」 「你會想起來的……」她雙眼雖然膠著在他臉上,眸光卻是渙散。 「我不能想起來什麼嗎?」比起自己失去的記憶,她的反應更值得玩味。 她想保護什麼?想掩飾什麼? 她靜默,發著傻,身子在發抖,看著他,卻又不像在看他,那明明該是張哭泣的容顏,她眼眶乾澀,唯一有的水濕是方纔他潑醒她的冷水,從髮梢滴落。 「妳在害怕什麼?」 「這一回,好快呀……」她突地扯唇,發出微弱的笑聲,「每一次從頭開始時,我都好難受……你好陌生地看著我,問我:妳是誰……我就會好難受好難受……站在你面前,卻與你陌路,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幾回……」 她說得好含糊,破碎著嗓,喃喃自語,他努力聽出七八分,心裡已能篤定兩人絕非主子與奴僕那般單純。 妻子,這兩個字倏忽地闖入他的腦門。 莫愛恩抬起頭,目光迷濛地望向他,他以為那些迷濛是淚光,但仔細去看卻不是,她唇邊的笑沒有消失,臉上有笑,聲音卻沒有。 「你還想知道些什麼?我可以全告訴你,全都告訴你……不過……要等等,我泡壺茶來,我講故事給你聽,好嗎?」 「妳願意告訴我了?」態度怎麼轉變得如此之快,先前抵死不開口的她,竟主動願意全盤托出? 羅宵並不信任她,不是不信任她的話,而是不信任她的屈服。 莫愛恩緩緩站起,身子仍微微哆嗦,她走往廚房,燒柴生火,灶上燒著開水,半晌,水咕嚕咕嚕沸騰了,她將沸水舀進壺裡,壺中盛著一小把的粗茶葉,她盯著壺口飄浮旋轉的茶葉怔忡。 是的,她願意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,無妨的,全讓他知道,無妨的…… 因為,他明早醒來,仍會忘卻一切,忘得乾乾淨淨,看著她時,令人心痛地淡漠問出:妳,是誰? 這種事,她會習慣的,已經不是一次兩次……總會習慣的。 莫愛恩從懷裡取出拇指般大小的瓷瓶,打開瓶塞,將裡頭淡琥珀色的汁液添進壺裡,看著它與茶水融和。 她化身為孟婆,主掌著他的記憶,飲下孟婆湯的同時,抹去記憶,給予最純淨的人生,但她畢竟不是孟婆,那段消抹去的記憶裡,滿滿全是她,她永遠做不來孟婆的淡然看人世,她從第一次下藥時的放聲大哭至今已經再無眼淚,以為自己冷硬了心腸,實際上悲哀與心痛卻不是以淚水來衡量。 她很慶幸此時的她已經哭不出淚水,心酸與苦澀可以無聲藏在心裡,讓她面對他時不會失控地掉眼淚,幸好。 莫愛恩將茶壺置於托盤,用力深深吸氣,重重吐出,端穩托盤,重新回到羅宵面前。 「我們……坐著聊吧。」她領著他往屋裡走,他落坐,她斟茶,給了他滿滿一杯。 「妳可以說了。」他雖然表面冷靜,卻急著想知道更多她及他的事。 「別急,先喝杯茶。」她將茶杯推至他面前,雙眸視線不曾離開那杯茶。 羅宵也不囉唆,仰頭飲盡,餘光瞄見她既悲哀又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。 她又替他倒茶,這回只有八分滿,然後她跟著坐在他對面,目光終於願意望向他,給他一抹虛弱的笑。 「你想先從哪裡聽起?」 羅宵有許許多多的疑問都需要她來解答,但自然也有最想知道的,那便是關於她—— 「妳是誰。」 「我是莫愛恩——」她頓了頓,淡淡愁笑,「你羅宵明媒正娶的……髮妻。」 她的答案令他瞇細了眸,「先前說奴婢是騙我的。」 「是騙你的。」她坦誠不諱。 難怪,他就覺得她不像個奴婢,她待他,也不像一個奴婢該待主子的眷寵及周到。 她是他的妻子,他雖然沒有半點印象,但對於她的說法,他毫無懷疑,因為很合理,尤其是她待他的態度及偶不經意的神情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