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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頁 舒格 「有呀。」季月就是這點可愛,個性光明,絕不會扭捏賭氣;她回頭,那雙顏色奇特的眼睛望了望慕容開,「下午蒸的花卷還有幾個,我幫你們留了,晚一點再送過來。」 「那有沒有……」 「酒嗎?當然沒有。」季月利落打斷。 慕容開根本不用講完,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。兩人默契之好,令自小跟慕容開一起長大的景軍師嘖嘖稱奇。 季月走後,慕容開一臉不高興地嘀咕:「不過就是酒,多喝幾壺有什麼稀奇?大不了再買就是了。女人家!」 這更奇怪。性子一向直率的慕容開,居然沒有當面發飆,卻只在人走後嘀咕,居然像是對一個請來煮菜的丫頭有所忌憚……這太反常了。 其實也不難瞭解,把這陣子的蛛絲馬跡全部連起來,略加分析情勢──這可是景軍師的專長──就可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。 將領士兵駐守邊境時,有當地的女子照顧生活起居,是很常見的;要當將軍夫人自然是不可能了,但若安排得當,未來當個如夫人絕對不為過。這對季月一家來說,可是大大地高攀呀! 景軍師跟季月挺投緣,略微思忖片刻後,決心開口探問。 「少將軍,您知道大妞她……」 「頂囉唆的是吧?」不問還好,一問,有人立刻憤慨起來。「一天到晚就是管我喝酒。我慕容開喝了多少年的酒,還沒人敢阻止過,她算老幾?」 「她是擔心您的身體。畢竟少將軍事多繁忙,加上心情不開朗,喝悶酒是會傷身的。」景熠凡略帶欣慰地說,「有大妞在,我們可放心多了。」 「放心?」不料慕容開反問:「我有什麼讓人不放心的?」 「之前表小姐的事……」 短短幾個字,就讓英挺爽朗的慕容開臉色一沉。瞬間老了幾歲,也冷了幾分。他就是不想聽、不想提。 景熠凡暗自懊悔。他極少像這樣冒失、誤言。實在是因為看少將軍近日投身公事之際,也成天跟季月說說笑笑,日漸親暱,才以為少將軍情傷已經慢慢痊癒了;沒想到── 埋得多深,就代表在意多深。看樣子,即使是一相情願的單戀,也不是那麼容易忘記、拋開。 但身為自小一起長大的摯友,景熠凡即使含蓄,也實在忍不住要殷殷提醒,「少將軍,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,你還不打算拋開嗎?」 「有那麼容易的話,你以為我不想?」慕容開冷笑,臉色益發陰鷙,與剛剛吃飯時那說笑抱怨的年輕開朗男子,判若二人。 一時之間,連景熠凡都啞口無言,不知道該說什麼了。 又是夜半。小廚房出現了來找酒喝的高大身影。 一片靜寂中,只見他的腳步有些浮浮的,似乎已經喝了不少。在小廚房中繞啊繞的,發現連煮菜去腥用的粗酒都被收得乾乾淨淨,啥也找不到,忍不住低聲咒罵了幾句。 結果,突地給一個低沉嗓音嚇了一跳。 「少將軍。」季大爹沉聲道,「為您準備著酒,在這兒。」 慕容開大吃一驚,倏然轉身,一雙俊目在黑暗中閃了閃,死瞪著剛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大爹。 只見大爹手上真的提著一壺酒,有備而來。慕容開詫異質問:「這酒打哪來的?我找了半天啥都沒找到,酒窖也給上鎖了!」 「是大妞藏的。她打小就是這樣,要藏東西的話,誰也找不到。」大爹很瞭解女兒,無奈地說。 他點起了油燈。只見平常用來揀菜的粗木桌上擺了酒杯,還有筷子。斟好了酒,大爹還變出幾樣下酒冷盤小菜,粗具規模。 「你一起喝吧。」慕容開不客氣地坐下,揮手要大爹也坐。 一老一少相對無言,默默喝了酒。慕容開吃了幾口小菜。 酒杯又默默的被斟滿,繼續喝。 第三杯……第四杯…… 喝到不知道第幾杯時,大爹的黝黑臉膛泛著銅色,突然開口說:「季月這丫頭,脾氣急、長相也不是很出色,又一路野慣了,滿山遍野的跑;不過個性很單純,沒心眼,又任勞任怨。」 「嗯。」慕容開應了一聲,繼續吃菜喝酒。 「她打小就沒了娘,之後,家裡的事都是她做。煮飯、燒菜、洗衣、喂牲口……全都會,而且做得挺好,手腳麻利,很能吃苦。」 慕容開還在吃菜,點個頭當作聽見了。 「八歲時,有次在山谷裡迷了路,一整晚就在林子裡走來走去;找到她時,她不哭也不鬧,還直逞強說她明明快找到路了……」 就這樣,季月自小到大的事,鉅細靡遺地被報告了一番。酒意讓大爹的嗓門越發粗啞,說得興起時,滔滔不絕,根本停不下來。 慕容開只是埋頭狂吃猛喝,心不在焉地聽著季月的成長經歷、大小事跡。他不知道一向沉默安靜的廚子季大爹喝了酒之後,會這麼健談;但他也不大在意,有人陪著一起喝,總比自己喝悶酒好。 季月看他喝悶酒總是特別囉唆,老是在他耳邊念啊念的,嘰嘰喳喳,還管他喝多少,甚至把余酒拿去藏。最近半夜裡老是被她擾得喝不盡興。 但今夜沒有她在旁邊聒噪,酒喝得更加不盡興,簡直是悶死了。所以慕容開才會一路尋到小廚房來。 是來找酒沒錯,但其實也在納悶,這丫頭上哪兒去了?會不會還在廚房裡忙?怎麼沒帶著私藏的點心來找他? 第2章(2) 正想開口詢問時,大爹突然中斷了滔滔的講演。 「……少將軍,我敬你一杯。」大爹站了起來,慎重其事地對他舉起粗陶捏制的酒杯。 慕容開略微不解,皺了皺眉。要喝就喝,剛剛兩人不是一路喝到現在嗎?軍營裡喝酒是平常事,又不是剛打了勝仗慶功,他們也不時興接風洗塵,何必這樣敬來敬去? 但他還是舉起杯子,跟大爹對飲了一杯。 只見大爹歎了一口長長的氣。彷彿放下了什麼重擔,又像擔起什麼心事似的,眉毛全糾結了。 「我們季家雖然不有錢,但女兒也是我辛苦養大的。從來不指望她嫁與富貴,只要那人能對她好,會照顧、疼惜她,不讓她過苦日子的話,不管是販夫走卒、是信差或兵卒,都成。」 「是。」慕容開點頭。天下父母心。 「少將軍,這是我唯一的心願。你能瞭解吧?懂我的苦心嗎?」大爹突然靠近,逼切地望著慕容開。 呃……有人喝多了,會越喝越沉默;但有人喝多了,卻會把心裡的話全都講出來。看來老爹是後一種,喝到掏心掏肺了。 只是,怎麼聽著聽著,越來越像在交託什麼後事似的?慕容開皺眉,沉聲問道:「大爹,你沒事吧?身子還好嗎?」 「好得很!」大爹虎起一張臉,嗓門粗了,「您就說一句,是不是會照顧我們家季月?」 這營裡千百官兵,不都是慕容開肩上沉重的責任嗎?多一個季月有什麼兩樣?何況,他一向很照顧他們父女,還特別指定要他們掌勺,不是嗎? 「我自然會。」 「那就好、那就好。少將軍,來,我再敬你一杯!」大爹嗓門根本沒收,激動地大聲說著,又幫他斟了滿滿一杯酒。 一杯又一杯的酒繼續下肚。喝到都過了三更,還沒結束。一壺喝完了,還去搜出季月藏的另一罈子酒出來,痛快暢飲。 今年過冬要用的酒,都快給他們喝了一半,明兒個讓季月發現,一定又是一陣臭罵了。 但,今朝有酒今朝醉哪── 喝到醉眼朦朧,口齒不清了,慕容開才甘願。大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,有海量的他今晚不知怎麼回事,也喝得歪七扭八;不過還是努力攙扶著少將軍,準備送他回去休息。 一出小廚房的門,便見月光下立著一道修長瀟灑身影,正是少將軍的得力左右手景軍師到了。 只見景軍師面露濃濃憂慮,但不發一語地過來,撐起慕容開另一邊肩膊。 大爹頓了頓,遲疑問:「景軍師,在外頭聽多久了?」 景熠凡搖搖頭,「沒有很久。」不過,該聽到的都聽到了。 所以才會這麼擔憂呀!少將軍,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? ★★★ 當季月發現酒窖少了好幾罈酒之後,果不其然地開罵了。 一路從大爹到伙夫,從小兵到守更巡夜的弟兄,無一倖免,全給念得狗血淋頭。而慕容開僥倖逃過,因為他一早就帶著手下、軍師去巡邊了;要是他還留在營裡,大概也給念得耳朵長繭。 不過當慕容開風塵僕僕地回到駐地,準備吃晚飯時,才發現事態嚴重。一桌粗菜淡飯一如往常,但……沒有酒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