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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頁     攸齊    


  轉過面容,深深呼息幾次,眼底熱意散了時,她才回身走近他。「我還是要跟你算一下我們剛才吃飯的錢。」她找出錢包。

  「說了不必。」他沉著嗓。

  江幼心下理會他的話,逕自拿出一張五百元。「怎麼可以不必?上次去南投之前先去吃了飯,那次也是你付錢,要你跟老闆拿收據報公帳你也不要!」她明明聽到促進課課長要他帶她去吃飯,拿收據報公帳,可那次他也堅持他付帳。

  「我們兩人吃飯需要算這麼清楚嗎?」他一惱,脫口而出。

  她愣了下,笑道:「當然要算清楚啊,怎麼能讓你幫程明夏的女朋友付飯錢。」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究竟是要諷刺他,還是在提醒自己他這話有多矯情。

  「一道菜大約都一百上下,我大概算了下,剛剛點那些應該一千左右,那我們一人五百。」她把五百紙鈔塞到他掌心。「謝謝你,我先走了。」

  宋蔚南看著手裡的鈔票,反應過來時,她已轉身往反方向走去,他上前拉住她手腕。「我說過我送你回去。」

  「不用了。」她沒回身,只是掙開他的手掌,另一乎揉了揉發癢的手腕,又輕抓了下腰側,手心抹了抹突然濕潤的面頰後,才往前走去。

  他沉著濃眉,大步上前,直接扳過她身子。「江幼心,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?這麼晚——」在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蛋時,他黑眸一縮,說不出話了。

  對上他錯愕的眼神時,江幼心難堪地別過臉,指背胡亂地揩掉淚。「我不要你送,你說我任性那就是任性了。」她拍掉他握住她肩膀的手,轉身又走,可這次腳步尚不及跨出,就被他牢牢攫住手臂。

  兩人這樣下去只是浪費時間,她回過身,眼神憂傷又無奈。「宋蔚南,我不是跟你賭氣才不坐你的車,我想去看醫生。」

  宋蔚南皺了皺眉,湊近她,才發現她被淚水洗滌過的面容,潮紅的地方有些古怪。他掌心輕貼,發現肌膚並不是十分平整,像是浮腫,又像是疹子。

  「哪裡不舒服?」他眉宇緊蹙,著慌的心讓他語聲微急。

  她搖搖頭,一臉又快哭出來的樣子。「不知道,覺得好熱又好癢,脖子手臂、腰、背部,還有腿都很癢。」不好意思抓得太過,也不敢亂抓,忍著忍著就覺得委屈了。

  「我看看。」他拉著她走到有燈光的地方,低著眉眼,他掌心貼上她頸項,指腹摩挲著她的軟膚,黑眸細細觀察著她的皮膚。「看起來很像是過敏……」

  抬眼時,見她半垂著眼眸,長睫上隱約爍動水光,眨眼間,兩排濃睫像小扇般揚撩他的心,那樣可人也可憐的姿態,誰看了不心軟?

  他輕喟了聲,語聲低柔地開口:「不舒服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?我帶你去醫院,這時間大概只能掛急診了。」他握著她的手就往回走。

  身體上的不適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,這次江幼心沒再掙扎,上了他的車。

  第5章(1)

  宋蔚南開車很平穩,可幾個轉彎的輕晃,卻像把她胃袋倒轉過來似的,一陣陣的噁心感,才踏進醫院急診大門,尚不及掛號,江幼心便搗住嘴尋了洗手間的方向後,掙開他的手便直往洗手間衝去。

  在廁所裡吐了好一會,她才慢吞吞地走到洗手台前,兩手捧起水,簡單漱了漱口,走出洗手間時,腳下突然一個踉跆,一雙手臂及時托住她手肘。

  「小心走。」宋蔚南蹙著眉宇。

  她隨口應了聲,腳步有些虛軟;他探出手,攬了她的腰,而她像是難受到已沒辦法再去在意兩人的關係,就將身體大部分重量交給他,一切是如此自然契合。

  「你健保卡有帶嗎?」他盯著她泛著潮紅又有些微腫的臉頰。

  「在包包裡。」她將包包提到他面前。

  讓她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後,他從她的包包裡找出健保卡,幫她掛了號。

  診斷結果,應該是食用了不新鮮的海產引起的組織胺中毒,只需注射一針抗組織胺藥劑,再領藥後即可返家。護士為她注射一針後,宋蔚南拿起她方才因檢查而脫下的外套,想幫她穿上,目光見著她裸背上的紅疹時,難掩自責。

  他輕握住她抓著背的手腕,低聲道:「不要抓,針打了,等等就會好了。「

  「可是好癢啊。」她幾乎是哭音地說。

  那樣的聲調讓他聽了格外心疼,他掌心輕貼住她背心,來回撫著。「這樣有沒有好一點?」他輕輕地撫著,試圖減輕她的症狀。

  她握住他另一手臂,點點頭。他掌心微涼,貼上她熱熱的背,很是舒服。

  見她一片原本柔潤的美背成了紅腫一片,他語氣帶了自責:「不帶你去那家吃飯,你也不必受這種折磨。」醫師說也許是她個人體質較敏感,也許她正好是免疫力下降,因此同樣食用相同菜色的他,卻沒有不舒適的現象。

  江幼心長睫顫了下,沒有說話。這刻她只想知道,他當年是真的將她當成一個玩樂的對象而已嗎?他未曾用過真心?若真如此,那他這刻陪在這裡,又如此溫柔是為哪樁?因為同事關係不得不照顧她,還是他無聊又找她玩一玩?

  胃裡又是一陣翻攪,她鬆開他手臂,起身就往洗手間奔去。她在廁所吐到胃裡的東西都吐光了還在乾嘔。走出廁所時,眼尾滲著淚,面容潮紅得不可思議,她虛弱地扶著門板,宋蔚南探手就托住她腰身。

  她側眸看他一眼。「這是女廁……」

  「你一個人在裡面,我不放心。」他扭開水龍頭,讓她洗手漱口,半攬半攙著她走出洗手間,回到診療區拿了領藥單後,又帶著她到大廳角落的藥局等候。

  她的外套一直掛在他肘上,他幫她披上。「穿上吧,免得感冒。」

  她兩手穿過衣袖,指節抓著前襟。他坐在她身側,見她頰邊髮絲凌亂,長指便順了下碎發,指腹擦過她耳垂,她顫了下。她想,她現在一定很醜,身上味道也一定很糟糕,而為什麼自己這麼狼狽的一面要讓他看見?

  也許身體上的不舒服牽動了她的負面情緒,她低垂的眼睫滴落眼淚,他的角度清楚看見那墜下的淚。

  宋蔚南傾近她,大掌覆住她擱在腿上的手心。「很不舒服嗎?」

  她是不舒服啊,尤以心胸最甚,一口郁氣哽在喉裡,想說說不出,偏偏又到了極限,好像不發洩出來就要窒息似的。她半是氣惱自己這一刻這樣貪戀他掌溫透出的熱度,也氣惱自己還想依賴他,但更氣惱他這時候竟這樣溫柔。一個人怎麼可以在深深傷害一個人後,再用這麼溫柔的態度對她?

  她總覺得自己很沒骨氣,總要因著他的情緒而情緒,他一個眼神、一個笑容就讓她沉醉,但總在她沉醉時,他一句話又提醒了她——他對她有多殘忍。

  「這是我打電話讓程明夏來陪你?」他想,她這樣難過,也許是希望陪在她身邊的是男朋友,而不是他這個糟糕的初戀情人。

  他就這麼不想陪她?「為什麼要找他來?我不用人陪,誰都不需要,你也一樣。」她抽回手,又說:「你回去,我自己在這裡就好。」

  他目光深深看著她冷凜的側顏,什麼話也沒說,只是再度握住她手心,坐正身子陪她等著。生病的人總是脆弱又任性,他由著她鬧脾氣。

  可他不知道他愈是這樣,她就愈難過。「宋蔚南,你今晚問著為什麼程明夏不送我回家、堅持帶我去吃飯;又問著他為什麼不擔心我,現在還陪在這裡,是因為你覺得愧對於我,所以做這些是為了彌補嗎?我為什麼要成全你這樣的彌補?他送不送我回家跟你有何關係?他再怎麼樣也好過你當年那樣子對我,你——」

  「我知道你討厭我,不想見到我,但你現在這樣讓人很不放心,你以前或是以後怎麼想我都沒關係,但現在,你當我是一個同事就好,同事間有困難,幫助一下不過分是吧?」他皺著眉看她,語聲很誠懇。

  江幼心微張著嘴,一時間也找不到話回他。前方「叮咚」一聲,號碼燈閃著她領藥的號碼數字,他起身去幫她領藥,聽了藥師的用藥說明後,回到她面前。

  「藥領好了。走,我們回家。」他垂眸,探出大掌。

  我們回家?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,那靜深的黑眸似有魔力,蠱惑著她。她確實很累了,想回家洗澡睡覺,伸出手,猶豫似地頓了下後,才把手放進他掌心裡,然後,回家。

  江幼心走出浴室,原只是想去倒水吃藥,可房門一打開,一陣香味讓她納悶,她循著味道走到客廳時,見到了開放式廚房裡有宋蔚南在爐火前的身影。

  「你在煮東西?」她站在區隔出客廳和廚房的吧檯前,看著他的背影。

  他送她回來後,說要等她症狀減輕了再離開,她沒與他再有爭論,進房拿了換洗衣物就去洗澡,沒想到洗了澡出來,看到的會是這景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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