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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頁 七巧 京城繁華之地,商賈雲集,華屋樓宇,櫛比鱗次。 熱鬧的大街除了兩旁店舖林立,各式攤販佔據了半面街道,喝叫賣著。 人聲鼎沸,車水馬龍。 大街上一雙骨碌碌圓眼瞠望著眼前熱鬧的景象,左瞧右望,驚歎連連。 「原來……京城是這模樣呀!」毛一錢攢緊掛在左肩的包袱,她翻山越嶺,千里迢迢,總算來到京城。 一張小臉上佈滿汗水與灰漬,身上粗布灰衣襤褸,可她一雙精亮大眼卻興奮莫名。 琳琅滿目的貨物,全是她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,雖無銀兩可採買,但她光用眼瞧就感到亢奮不已。 這會兒她駐足在一處飾品攤販前拿起一支玉簪子看,不禁有些出神。 這簪子若能戴在娘的發上,娘肯定會很歡喜。 忽地,她眸色一黯。 可惜娘已不在世上了…… 娘在病故前變賣了僅存的幾件首飾及家當給她當盤纏,要她前來京城依親。 一想起娘親,她垂低著首,憂傷之情油然而生。 「小姑娘,這玉簪子是新貨,別處可找不到相同款式。」見她低頭端詳玉簪子許久,攤販老闆於是出聲招呼。 她雖穿著寒酸,但來者是客,且有些外地人深藏不露,一出手可闊綽了。 「這……請問這支簪子多少錢?」毛一錢抬眸,輕聲詢問。 她雖已身無分文,仍好奇想問個價錢。 「九百八十文錢……如果姑娘喜歡,就算你九百五十文錢吧!」一道出價格便見她一雙眼瞠得斗大,老闆自動地善心減價。 「我很喜歡,可惜……現在買不起。」毛一錢老實回道。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玉簪子,沒想到京城物價嚇人,一支簪子夠她跟娘在家鄉吃用兩個月有餘。 忽地,她聞到一股肉包子香味,霎時感覺飢腸轆轆。 她循著氣味才轉頭,就見一輛氣派馬車從她面前駛過。 接著她便見對街攤販正掀開蒸籠,白茫茫霧氣中,一顆顆白嫩嫩肉包教她見了垂涎三尺,猛嚥口水。 她省吃儉用,徒步跋山涉水近兩個月,在兩日前已用罄所有的盤纏,自昨日傍晚啃完最後一顆硬饅頭後,今早趕了大半天路程,至今尚未進食。 前一刻她初踏入京城大門,為眼花撩亂的熱鬧景象大感振奮,才忘了已近一日沒進食的飢餓感,這會兒被肉包氣味熏得頭昏眼茫,頓時飢餓難耐。 她無奈的將頭轉回,再嚥了口口水,眼下沒閒暇逛街,當務之急是找到她要依親的人家,否則今晚她不僅得露宿街頭,還得啃樹枝樹皮了。 「這位大哥,可否向您打探一下,京城有哪戶皇姓人家是賣茶的?是皇上的皇,不是黃狗的黃。」她特意強調,「我要找一位皇老爺,現年該有七、八旬,我只知他的名字叫——」 她話語未盡,老闆已先答話,「皇老爺?你指的是皇老太爺吧!誰不知皇家是京城首富,不只是京城第一茶商,放眼望去,這京城最繁華大街兩旁的店舖,近半數全是皇家所有。」 「嗄?」毛一錢聞言張口結舌,一時無法置信,「應該……不是這麼有錢的大戶人家,有沒有別的姓皇又賣茶的?」她再次探問。 「在京城應該就只有皇老太爺了,小姑娘。」老闆再次篤定回答。 她聽娘生前說皇老爺曾告知在京城經商,讓她日後來京城只要找賣茶的皇家便可找著,但不是這麼顯赫的富貴人家吧? 這京城最熱鬧的大街,放眼數去少說也有上百家店舖,要能擁有一間就不愁生計了,她無法想像依親的對象竟會是京城首富。 「那……請問要如何到達皇家?我想見皇老太爺。」她莫名緊張起來,懷疑真能順利見到富甲一方的皇老太爺。 「要到皇家很容易,但要見到皇老太爺是不可能的。」老闆搖搖頭。 「我有皇老太爺的信物,只要大哥告知怎麼去皇家,我會再想法子見上老太爺一面的。」得知對方如此顯貴令她驚詫不已,但好不容易才走到京城,說什麼也得完成娘生前的遺願,讓年紀輕輕已無親人的她有人依靠。 「皇老太爺年前已辭世了,現在是皇老爺主事。你要去皇家,就從這條街直走到底,向右拐去兩個巷口,再往左拐,看見最氣派的紅瓦屋頂、灰簷白牆圍繞最綿長之地,便是皇府大宅。」 「嗄?已經辭世了?」她驚訝萬分。 「是啊小姑娘,哎喲,你瞧,方才經過的那輛黑檀馬車,正是皇家少爺的。」老闆伸手指了指已遠離的氣派馬車。 「啊!」 毛一錢轉頭望去,仍可見馬車身影,趕忙向親切的老闆道聲謝,她捉緊包袱,拔腿追去。 馬車內,一名俊美男子手持折扇慵懶的側躺軟榻上,輕輕扇搖著。 長眸望一眼折扇上俊逸瀟灑的字跡,他所提的兩對茶聯再次奪得今日斗詩茶會之魁。 每每輕易奪魁早教他意興闌珊,京城文人全不及他才智,能與他在詩興上較量的唯有「醉月樓」的才女。 興許今晚該去趟醉月樓,同他的紅顏知己路凝香比試一下。 「少爺,到府了。」馬車戛然而止,坐在車伕旁的書僮轉身掀開轎簾。 他收起折扇從容步下車轎,才要跨上大紅漆門前的台階,身後不意傳來一陣叫喊—— 「慢……慢著!等、等等我……」毛一錢一路追著馬車跑,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就怕慢了一步開啟的大門會被掩上,急忙揮動右手出聲大喊。 皇少風回身看向來人,一雙俊眸微瞇。 只見一名約莫十五、六歲的陌生女子沒命似的往他奔來,胸前兩條長髮辮上下甩動,一身粗布粗衣、蓬頭垢面,背著一隻褪色的包袱,活像個乞兒。 「給點碎銀。」他沉聲對身側的書僮交代,便轉身跨上台階。 偶爾有些外地來的乞兒得知皇府家大業大,便來到門前行乞,皇家人不會驅趕上門的乞兒,若遇到了,便給點銀兩或讓僕役送些吃食。 「小姑娘,這是少爺賞你的。」書僮從荷包掏些碎銀,遞給跑得滿頭大汗的年輕女孩。 毛一錢先是停步喘氣,不覺伸手接過碎銀,低頭一瞧,不禁怔愣住。 天啊,這些碎銀足夠她先前個把月的旅途花用! 想起方纔那肉包子攤上熱騰騰、香噴噴的肉包,她再度口水直淌,差點想握緊手中銀兩,飛奔回去買兩籠肉包大快朵頤—— 不對,她不是來乞討的!用力甩甩頭,她將手心中碎銀遞還給書僮。 「我、我是來見皇老爺的!」她對踏上幾步台階的頎長身影喊道。 「你找我爹?」皇少風回過身,居高臨下睥睨眼前的黃毛丫頭。 「我、我我我……」一對上男子出眾的面貌,毛一錢瞠目,心頭猛地被撞擊一下。 眼前男子約莫二十出頭,身著一襲貴氣的鑲金線白綢衫,面貌俊逸、氣質翩然,她生平沒見過這般俊美絕倫的男子。 「你找我爹做什麼?」俊眉微微一蹙,面前女子看來神情有些古怪。 「我……我我我是來……來依親的。」她輕眨眼眸,有些緊張的道。 「依親?」原本神色從容慵懶的皇少風被這兩個字嚇到,俊眸一怔。「你難不成是我爹在外面的禍種?」 雖然他爹家財萬貫,卻只娶他娘一門正室,從未納妾或娶二房,而他爹年過三十才得他這寶貝兒子,故他自幼人生順遂,養尊處優,受盡父母疼寵。 外表俊美又天資聰穎、才氣縱橫的他,可不想要個這麼俗氣的異母胞妹。 「啊?」他的推斷令毛一錢吃驚,忙搖頭否認,「不不不……我原是要找皇老太爺依親,但老太爺不在了,才想找皇老爺……」 「什麼?原來你是爺爺在外面偷生的?」皇少風瞪大眼,瞅著她一臉驚駭。 他爺爺跟他爹不同,娶了三妻四妾,生了八女,僅他爹一位獨子,他眾多姑姑嫁至各州城富貴人家,皇家近親、遠親皆生活順遂、衣食無缺,從未聽聞哪門親族有難,莫怪他見這像乞兒的丫頭來依親,會直覺往那方面想去。 「欸?不、不是的!」他愈猜愈離譜,毛一錢猛搖著腦袋瓜否認。「我……我是……我有信物!」 她直接蹲在地上,打開包袱,從數件衣物包裹中翻出一塊長布包。 她攤開層層布包,再攤開包裹的泛黃油紙,向他亮出一支黑麻麻的煙桿。 皇少風俊眸一怔,低頭看著站立在他面前雙手高捧黑色古董煙桿的她。 她仰臉望他,張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,似在等他響應。 「信物?這是什麼信物?」皇少風一臉莫名。 「這個……是皇老太爺當年交給我爹娘的,我娘臨終前要我帶來京城,只說皇老太爺見了就能明白……」毛一錢有些吞吐,一見皇家這樣的豪門大戶,她不敢直接厚顏說出皇老太爺當時的承諾。 皇少風俊眸微瞇,對她不清不楚的話,沒興趣追問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