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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頁     千尋    


  梁玉璋一眼就看出她的算計,她是想讓子芳代替歡兒出嫁吧?!反對嗎?當然不會。

  皇帝遲遲不動皇后和太子,許多不明所以的人誤以為皇帝與皇后夫妻情深,即使莊皇后私自蓄兵、製造兵器這麼大的事兒,都沒辦法動搖他們母子的地位,還有什麼事能夠影響皇后、太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?於是認定日後登上大位的定是太子無疑。

  妻子也是那群人當中的一個。

  但他是清楚的,皇帝不動作並非與莊皇后夫妻情深,而是在等待一個更恰當的機會,皇帝愛惜名聲,豈會願意留下一個負心薄倖之名?畢竟當年是莊皇后鼎力支持皇帝上位的。

  眼下皇上對待皇后、太子就像從前對待莊德文、莊進成那樣,非要事情一件件爆,狀況一天天壞,在所有人都認定莊家人是禍國殃民的大奸臣後,皇上才動手,並且一舉成擒。

  接下來,就等著莊皇后和太子行差踏錯了,待他日太子被廢、皇后進冷宮,百官臣民也只會說「皇帝對皇后恩重情深,處處寬厚」,卻不知……唉……

  接到懿旨那天,梁玉璋嚇一大跳。

  他沒想到莊皇后會打這個主意,可這並不難猜測,她這是在逼安平王府站定位置,倘若他們順從旨意,將歡兒嫁到二皇子府裡,那麼便是與太子為敵,假使他上奏折,請皇后收回旨意,莊皇后定會讓太子娶歡兒為側妃,以茲獎勵吧!

  這是火烤兩面燙啊。

  雨歡嫁給二皇子,皇上滿意、皇后不平,不嫁?狀況恰恰相反,以妻子的眼光肯定是不想讓雨歡嫁的。

  一個女兒不能分兩半,現在多了子芳,她心裡還不偷樂著?

  最近太子做的蠢事一件接一件,朝官私下紛紛預言,二皇子很有可能取代太子坐上龍椅。

  以歡兒那副性子,要真嫁給二皇子入主後宮,恐怕會被啃得屍骨不存,就算對歡兒不喜,她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,怎肯她受委屈?

  然而比起歡兒,子芳確實更適合那個位置,她聰明果敢,她有能耐,性子卻不張揚,再加上自己的助力,定能在後宮呼風喚雨。

  所以他不把話挑明,任由妻子去折騰,將來局勢明朗後她就算後悔,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,誰也別怨。

  只是待將子芳接回王府裡之後,卻發現如今的她乖得讓人心慌,那不像她的性子啊!

  她成天待在屋裡,連院子也不出,成天吃飽睡、睡飽吃,了不起窩在床上看幾本書,照理說這樣養著應該會面色紅潤、長些肉才是,可她越養越瘦,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。

  難道是哀莫大於心死,鍾子靜的死亡帶給她的衝擊這麼大,大到她連好好活著都懶?

  歎息,去看看她吧,這樣想著,梁玉璋往女兒的院子走去。

  「好。」鍾凌應下華恩公主的要求。

  她是個再乖巧不過的「好女兒」,除了不肯天天到嫡母身邊立規矩之外,其他的事都好說話。

  給她吃好的、她吃,吃不好的、也吃,給衣服頭面、她收,不給、也不吵鬧,她根本不在乎誰在她身邊安插眼線,因為她除吃睡之外其他的事根本不看不管。

  她安靜得讓人困擾,彷彿安平王府裡壓根沒有她這號人物似的。

  華恩公主看不懂她,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,剛開始以為她是恃寵而驕,刻意讓歡兒去找她的碴,但她默不吭聲,任由歡兒胡鬧,歡兒鬧得凶了,她最多也就是關門睡覺,她不曾告狀。

  兩個多月過去,她只能解釋,王爺待那丫頭是存著彌補心情,而那丫頭對王爺並無多餘想法。

  既然如此,鍾子芳對自己有用,她便樂意善待她,只是,她真有這麼簡單?

  第二十七章  我想要的你給不起(2)

  「二皇子是個好性子的,你嫁過去的話,看在安平王府的面子上,他定會善待你,何況嫁過去後你還是名正言順的正妃,誰都不能看輕你。」

  她存心試探,想探探對於這樣一樁難得的喜事對方是否喜不自禁?但鍾凌面上淡淡的,看不出喜惡。

  鍾凌心中冷笑著,也不多說,只回一個字,「是。」

  前輩子同樣的話哄得鍾子芳心花怒放,可一旦嫁過去,才曉得二皇子不滿意一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女成為正妃,還鬧到皇帝跟前,堂堂正室轉身一變變成小三,安平王府會為她向皇家討個公道?當然不會!

  正妃?名正言順?她想笑。

  只不過再沒什麼事能逗得她發笑,已經七月了,阿六和她約在安平王府見面,他遲遲沒到,是否意謂著澧哥哥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?

  她不怨怪老天爺,老天爺已經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打壓她,教會她明白,無人可以逆天,是她還要存著非分之想,想著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可能,澧哥哥能夠活下來。

  如今她失望、絕望,怨得了誰?

  沒關係的,反正再挨個幾年,她就會和爹、娘、阿靜、澧哥哥、爺爺……在天上相聚。

  有人說,天上一日,人間數十年,她只是在親朋好友的聚會中遲到了一點點,無所謂。

  想到這裡心微開,她不急不怕也不擔憂了。

  前世的鍾子芳為著能在安平王府裡立足,小心翼翼、汲汲營營,連話都不敢大聲說,一心想得到嫡母真情看待。多傻啊,有真情、有母愛,那也是要留給梁雨歡的,她憑什麼貪心?又何必搞得自己心惶?

  「我已經與你父親談過,這兩天便到宗祠裡將你寄在我的名下,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,是安平王府的嫡長女,誰也不能輕賤於你。」

  華恩公主再拋出一個好消息,試探鍾凌的反應。

  「多謝母親。」

  她依然只是道著謝,依然沒有半點情緒起伏,好像這件事可有可無,她並不在乎。

  不在乎婚事,連嫡長女身份也不放在眼裡?她的反應讓華恩公主越發沒底,這天底下她就沒見過一無所求的。

  「對於嫁妝,你有什麼想法?」她再次試探。

  「一切但憑母親作主。」

  她的反應再度讓她失望,連嫁妝都不在意,她到底要什麼?

  盯著鍾凌那張酷似小姑梁玉娘的小臉,華恩公主心中惴惴,每個人多少都有慾望,有慾望就有弱點,這丫頭什麼都不要,哪來的弱點?沒有弱點,她又如何拿捏?

  「芳兒,你實話與我說,你想要什麼?」

  這是攤牌了,即使口氣溫和得讓人聽不出半點火藥味,猜不到底線的對手讓華恩公主感到不安。

  鍾凌抬眸,與嫡母目光對上,她曉得,自己被猜忌了。

  真是,當人真難,有所求,遭人防備,無所求,一樣被猜忌,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詭計心機?

  「我想要什麼?」她說完,失笑,接著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,「我想要的東西,母親給不起。」

  鍾凌的話教華恩公主心頭一凜,原來她不是不要,只是心太大,不過天底下自己給不起的東西還真是不多。

  她冷笑道:「芳兒何妨一說。」

  「我想要爹娘和弟弟都活得好好的,想和他們快快樂樂的在秀水村生活,唐軒的生意好不好都不重要,反正娘很摳門,一年年慢慢積攢,總會攢足銀子給阿靜買新屋,給阿芳辦嫁妝。

  「我不想嫁入高門大戶,和丈夫的三妻四妾爭寵,我只想與一個男人共同守護小小的家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手掌心磨出繭子沒關係,穿著棉衣草鞋也沒關係,只要丈夫有責任,兒子有出息,日子過得辛苦但看得見希望就好。

  「母親,您知不知道坐在牛背上吹著笛子、搖搖晃晃往前行,臉龐迎著晚風吹拂,感覺有多麼美妙?您知不知道炎熱的夏季裡,把赤裸的腳丫子泡在冰涼的河水裡有多舒暢?您知不知道被一個男人心無旁騖地疼愛著,感覺有多麼踏實?您曉不曉得流下汗水,換得銀子那刻,心裡滿滿是成就感……」

  她說得歡暢,華恩公主聽得入迷,看著她小小的臉上散發出光芒,這片刻,她竟羨慕起這個鄉下來的小丫頭。

  成就?踏實?舒暢?美妙……這些感受,她可說從來沒有過。

  她高高在上,能夠控制王府裡的一切,卻不覺得有什麼成就感;她有個令人羨慕的夫君,卻不曾感受自己被丈夫心無旁騖地疼愛過。

  她沒有機會流下汗水,相對地,也沒機會得到舒暢的感覺,她追逐著富貴榮華的同時,也丟掉那份愜意輕鬆。

  鍾子芳說對了,她要的,自己給不起,因為那樣的自由踏實,她沒有。

  靜看眼前的女子,華恩公主感覺她美得耀眼,美得教人無法逼視,她不禁得承認,這個女兒和自己認知的不同。

  敵意,在瞬間消弭,罪惡感,陡然生起。

  那年,丈夫的那個遠房表妹是否也是像她這樣一副性子?知天樂命,無慾於強取豪奪?

  錯了,她不該迫害那樣的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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