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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頁     岳靖    


  「宇穹還沒到嗎?」

  角窗躺了架Sterinborgh的客廳,響起皇家長輩威嚴的嗓音。

  「我想,他快到了。」看著長輩又拿起無線話筒準備撥號,皇菡原忍不住開口道:「宇穹辦事,您難道無法放心?」

  「你大概沒搞清楚你兒子昨夜發了什麼訊息給我!」語氣相當不悅。

  「是。」晚輩不應當在熱頭上澆油挑釁,皇菡原深諳大家族生存之道,察言觀色地說:「等會兒,我會好好問他。」話才說完,拱門傳來兩聲沈響。

  「老爺,宇穹少爺到了。」管家雷平敲門示意過後,才推開門板,領著皇宇穹走進客廳。

  皇宇穹看到了,大長輩就坐在壁爐前的國王椅,臉色繃凜成鍾甲色,冷瞪著他。另外,金色系、花花棕棕、流蘇綴珠、巴洛克風華宮廷沙發組中,坐了一抹熟悉身影。

  子之過,父之責。看樣子,爾麟祖叔公覺得他沒把事辦妥,甚而辦壞,犯了大過錯,連他父親都給找來了。

  皇宇穹隨管家帶領,走到定位,就在他父親皇菡原隔桌右斜側的安樂椅。「爸,」他先喚了一聲,才落坐,問:「你怎麼也來了?」

  「你闖了禍,我能不來嗎?」皇菡原故意說這話給皇爾麟聽。「為什麼沒確實辦好爾麟長輩交代的事?」

  皇宇穹站起身,朝向壁爐口的皇爾麟,躬身懺悔。「宇穹輩分小,夏生叔公甚至抬出逵爵太祖叔公,宇穹實在無能撼懾夏生叔公強硬的決定,宇穹確是失責沒辦好爾麟祖叔公您吩咐的事,甘受爾麟祖叔公懲罰。」

  皇爾麟眉頭糾結,看著他手裡拿的薔薇。「你拿那什麼?」

  「雪地薔薇,」他往前移步,把花放在國王椅扶手邊的桃花心木小圓茶几,說:「若蘇堂姑跟您問好。」

  皇爾麟凝眄桌上的花。今年的雪地薔薇又是一片艷得像吸取人命人運的驚天燦爛嗎?他不信這個的,但是今天看這花,心情特別不好。他別開眼,對管家雷平說:「泡杯茶給宇穹少爺。找個瓶子把這花插好。」雷平取了花,領命離去。

  拱門一掩上,皇爾麟道:「宇穹,坐下。」皇宇穹乖乖聽令。沒一會兒,皇爾麟發飆了。「我當初怎麼說,前去弔祭是我的最大底限,往後不許與無國界『等待太陽』牽扯。怎麼,一去那種沒規沒矩的野蠻地,就與那些烏合之眾同流,忘了身份?」

  一點也沒有。事實上,他謹記身份,精於利用長輩淫威。皇宇穹垂眸,盯著地毯花飾。

  「宇穹,你這回,真的表現極差,可要好好反省反省。」皇菡原開口緩頰。「爸爸經常告訴你,我們是長房,年紀大輩分小,很多作為是要樹立榜樣,日後好給同輩一個正確的行事準則。我父親就是沒做好這點,夏生堂叔才會成了脫韁野馬。宇穹,你懂嗎?」

  皇宇穹頷首。「宇穹明白。」站起身,他旋即向皇爾麟大大一鞠躬。「宇穹等會兒就回家族主宅禁足。」

  回家族主宅禁足!皇菡原低頭,淡淡撇唇。他這個兒子,剛離開校園,取得幾國律師資格,還沒正式上過法庭,與對手交戰,倒已知道怎樣以退為進對應大長輩。

  「爾麟叔公,」皇菡原開口。「我想,夏生堂叔應該只是一時愛玩,等新鮮感過了,他就會返回皇家。現下,我認為,還是讓宇穹跟著他,免得他惹出更大的事端,到時不好收拾。」他暗助兒子一把,幫忙解套。

  皇爾麟慎思了一會兒。皇菡原的話,說得深具道理。他自認瞭解兒子個性——樣樣有理想,樣樣三分熱。或許,不需要三十天,兒子會覺接管旅店的無趣,乖乖回皇家,到時,他不需要再與兒子妥協什麼,他已經妥協過一次,而且兒子選擇破壞規則,今日未歸,往後無談判餘地。

  「那麼,」皇爾麟語氣平緩些許,說:「宇穹,禁足就不需要了。你像以往一樣,去跟著那不肖子,別讓他在沒規沒矩的無國界野蠻地,交什麼不三不四朋友。」很多人說他這個兒子像極了他父親皇達爵,他就是不希望他兒子像他父親一樣,過著混亂、只會反抗家族的人生,最後落個「敗家孽子」惡名。他的人生污點有他父親這點就夠了,他要完完全全掌控兒子的人生,絕對不讓兒子成為另一個皇氏污點!

  深沉眸光,皇宇穹只說:「我明白了,爾麟祖叔公。」

  談話結束,管家雷平泡了茶進來。

  皇爾麟起身,說:「雷平,該走了。」

  「是,老爺。」雷平放下托盤,隨即跟著當家主子的步伐,離開皇家邊緣區的湖上古堡。

  皇宇穹與父親皇菡原送太長輩出古堡正門。走在回廳室的采光長廊時,皇菡原對兒子說:「還好吧,起碼不需要禁足——」

  「爸,」皇宇穹難得打斷父親的發言,嗓音低沉地說:「我其實是真的想被禁足。在主宅,餐餐有人伺候、閒暇可以讀讀書、為將來執業做些準備,也不需要看照一個到處搞『殘局』讓我疲於奔命忙收拾的長輩,真的猶如度假,我想過過那樣的日子。而且,爸,你知道嗎,爾麟祖叔公說的事,夏生叔公已經在做了——他正在追求一名爾麟祖叔公會視為沒規沒矩、不三不四、匹配不上高貴皇氏家族的女人。」

  皇菡原愣了一下。皇宇穹已步上三層台階,打開大廳室拱門,等著父親先進門。

  「那……老爸幫了倒忙,壞了你的假期嗎?」皇菡原走過兒子面前,拍拍兒子的肩。「對不起啊,宇穹。」他是一個會向兒子說抱歉的父親,也因此,他兒子能在怪胎長輩夾攻的空隙中,長成還算正常的人格。

  皇宇穹無語,隨後進入客廳。兩父子坐回各自的位子。皇宇穹看著桌上托盤中的茶點,還有小花瓶插的那枝雪地薔薇——無比艷麗——果真不是好兆頭。

  「不過,你也不用太認真,」皇菡原開始對兒子面授機宜。「夏生追女人算是好事吧,我們晚輩哪能插手管長輩的感情事,絕對不能,知道吧,宇穹,我們不能樹立一個『破壞長輩姻緣好事』的名聲給往後同輩做行為準則。」他執起骨瓷茶壺,在茶杯杯緣扣上濾茶器,倒了杯茶給兒子。他是會幫兒子斟茶的父親,也因此,他兒子能在講傳統、論輩分、禮節一堆的嚴謹大家族裡,不至於人格扭曲得太嚴重。

  皇宇穹喝了一口父親倒的茶,眸光凝定在美絕至極的雪地薔薇。也對,反正,這朵雪地薔薇,是給爾麟祖叔公的……

  雪地薔薇嘛,都說開得越艷越有事——壞事……

 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

  「事情不好了!」

  什麼事情不好了?

  那空空泛泛的喊聲,像在傳遞有人踩空懸崖邊界獨木橋,滾落荊棘團繞深幽山谷,沒人救援。

  誰來拉一把?事情不好了。狂風暴雪夜,該冬眠的蛇也能作怪,正沙沙爬行,攀纏她好不容易栽成的雪地薔薇。

  誰來幫幫忙?把那無賴的蛇打回雪洞冬眠……

  「醒醒,可虹!」這會兒,是堂哥夏初晨的聲音。「別睡了,奶奶來了——」

  奶奶來了?是哪一個奶奶呢?

  爺爺夏萬鳴這一生娶過兩個女人,首次婚姻,娶的是禮儀專家凌千鈴奶奶,她和爺爺相識於瑞士,那時,他們在同一所學校擔任教師,爺爺教的是旅店經營管理。兩人時常有機會共同帶學生到這兒那兒的飯店觀摩實習,這種日子多了,他們自然相戀,像一般男女一樣平凡地結了婚。生下一個女兒後,他們辭去學校教職,遷居英國北約克夏,買農舍古宅開「B&B」。那一陣子,爺爺年少時期的好友經常上門住宿,他們說爺爺如此有才能,不應該老是過半退隱的生活,何況當時他正值壯年,是該好好規劃開拓一番偉大事業。於是,爺爺與摯友決定在無國界創立「等待太陽」。爺爺把妻女都帶來,卻是苦難的開始,他的妻女不適應荊棘海惡劣環境——那時,世界的某些地方剛起戰事,無國界亂得很——女兒經常害病,一向優雅的妻子變得暴躁易怒。某個晚上,女兒發高燒,她心急找不到丈夫,抱著女兒在寒風冷霧的雪天裡奔跑,不幸被車撞上。她沒受重傷,卻下體大量出血,失去腹中未滿三個月的第二個孩子。身體康復,她的心病了,每天抱著女兒坐在窗邊,看荊棘海的流冰浪濤。她不再和丈夫說話,拒絕出門。她最後一次開口是提離婚的事,最後一次出門是踏上離開無國界的船艇,再也沒回來。

  幾年後,爺爺聽說她回英國重做「B&B」,身邊有了男人照顧,女兒也活潑開朗。爺爺安心了,只是深感落寞。一個女人正巧於男人悵悵孤獨之時,敲了「等待太陽」應徵之門,清脆的敲聲,就響在他心頭。那是趙之韻奶奶,她去應徵琴師。她彈得一手好琴,初次見面,她在爺爺面前彈了一小段《皇帝》,爺爺被她吸引了,很快錄用她,不到一年,他們就結婚了。趙之韻奶奶幫爺爺生了三個兒子。她溫柔婉約,比起他的第一任妻子有過之而無不及,打理家務也高明,爺爺的生活從此安安順順,一直到三個兒子成家,各自幫他添了一個孫子——一男兩女——他幾乎是快要過著含飴弄孫的天倫樂日子了。沒想到,就在一次慶生遠遊,他的妻子和兒子媳婦出了意外,留下他和三個稚嫩的孫子,又開始了苦難的日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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