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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頁     綠痕    


  「真不行你就去找師爺想想法子。」

  「師爺他哪有那個空閒?他又被宗主派出門去幫夫人找養身養胎的食材了!」

  去掉那個本來就常常往外跑的師爺不看,現下府內的每個人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,深怕會被他抓去一塊兒辦公。

  「我幫不了你,你看著辦吧。」花彫也愛莫能助,「房裡還有兩大雨小都等著我去照顧呢。」

  近來老和阿提拉他們混在一塊兒討論腹中孩子們的湛朗,也不知到底聽阿提拉說了什麼,不但徹頭徹尾拋開了先前的恐懼與煩惱,滿心期待起孩子們的到來,還說了一嘴不倫不類的女兒經。

  湛朗將手放在愛妻的肚皮上細細輕撫,感覺肚皮下的兩隻小腳各踢了他的掌心一下。

  「乖女兒,叫爹。」

  「爹。」斐淨無奈地代答。

  他不滿地瞪著她,「夫人別添亂,我正在和女兒們培養父女感情,這件事是很神聖很嚴肅的。」

  她兩眼無神地問:「能不能等到天亮後再培養?」

  「不行,天亮後她們就又睡著了。」白日她一睡,女兒們也都跟著她睡了,也唯有晚上她們才會好心情地踢踢她的肚皮。

  「隨便你,別吵醒我就是。」斐淨索性在他懷中找了個好姿勢,兩眼一閉,她繼續睡她的,而他則繼續跟腹中他擅自認定的女兒們嘮嘮叨叨。

  當花彫收到湛朗派人去城裡買來的眾多小衣物後,她滿頭霧水地捧著那些小衣裳來到斐淨的面前。

  「小姐,姑爺怎知你懷的是女兒們?」瞧瞧,清一色全是女孩用的。

  「天曉得。」八成是他作夢夢到的吧。

  當後院裡的那棵北蒙白松換上了一樹新綠時,斐淨的肚子已有七個月了。

  本就不務正業的湛朗,這下更是什麼事都不管了,天天就只會趴在斐淨的肚皮上與他女兒們玩遊戲。

  斐淨也不知是不是他口中所說的培養感情奏了效,還是孩子們天生就比較喜歡他,無論她怎麼摸怎麼叫,孩子們就是懶得動,而他只要一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,裡頭的兩隻就開始造反,熱情無比地與他展開交流。

  為此興奮不已的湛朗,日日嘴裡都說著她聽都聽不懂,也發不出的那種聲音的論異妖語,與明顯偏愛他的孩子們對話,這讓備受冷落的她忍不住一拳敲在他的腦袋瓜上。

  「說人話。」他是想將孩子們當妖養嗎?

  那一日,當斐淨挺著近八個月的肚子,被花彫扶至後院的草皮上與大狼們一塊兒散步時,不知怎地,她忽有種不安的感覺,心跳得老快。

  花彫也察覺她的不對勁,「小姐?」

  某種武者的威壓,忽地像張巨網般籠罩住了整座後院,斐淨倏地抬首,朝後院的某個角落大聲喝道。

  「誰!」竟敢闖到府裡頭來?

  一張熟悉至極,即使再想忘也忘不了的臉龐,緩緩自白松的陰影處走了出來,斐淨身子大大一震,彷彿又再嗅到空氣中血液黏膩的味道,烙鐵燒紅時的氣味,骨頭被打斷時的斷裂聲,鞭風撕碎衣裳劃破皮肉時的嘯音……

  而那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她受刑的人,是她的父親斐冽。

  冽親王府中的孩子,都只是斐冽眼中的玩物而已,除了早逝的王妃所生的嫡子斐梟外,其餘二十多個庶子庶女,皆是斐冽玩樂過後所生下的孩子。他們都沒有母親,或許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產下他們後即被殺的母親是誰,他們只知道,他們雖姓斐,卻不過只是斐冽眼中的草芥。

  她之所以能活著,是因斐冽發現,她的根骨與其他三名猶活著的哥哥一樣都具有習武的天賦,為求她與打小就跟著她的花彫都能有口飯吃,她努力習劍取悅斐冽,也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了武者的道路。

  那時的她,不知道至高無上接近神的武力是什麼,也不知能實現人心願的魂紙,怎會讓人變得那麼可怖。

  那日在她被人架至刑堂後,望著站在她面前的斐冽,她覺得斐冽眼中赤裸裸的貪婪很可怕,她不知道在她遭到刑求痛醒又昏過去的過程中,她有沒有說出那些魂紙的下落,她只是覺得絕望。

  漫無邊際的絕望……

  「小姐!」花彫扯著嗓子在她耳邊大喝。

  斐淨猛然自回憶中清醒過來,她緊閉著眼一手扶著花彫,使勁地咬著唇,在嘗到口中的血腥味後,這才重新睜開眼看向來者。

  「你是誰?」

  「十年不見,小淨就不記得為父了?」來者以熟悉的口吻說著,不懷好意的目光直停留在她過大的肚子上。

  「小姐,你千萬別聽他的,那個瘋子早就死了。」花彫一手扶穩了她,一手緊握住隨身的短刃。

  是啊,斐冽早就死透了,他已再不能傷害她們了。

  而她也不再是當年刑堂中受刑的小女孩,她雖仍是斐冽之女,但如今的她,有夫有子,不但有個美滿大家庭,在遠方還有疼愛她的娘家,她怎能允許那年的噩夢再來打擾她的生活?

  「呵呵,我總算記起來了……」低著頭的斐淨止不住低沉的笑聲,沒人看得見她此時的模樣。

  「小淨。」

  「別叫得那麼親熱。」當她再次抬起頭時,已恢復平常的冷靜,「你不可能是他,他早死了。」

  「我怎會小是--」

  她直接打斷他,「南貞國的沙將軍是吧?幸會了。」

  沙碩一怔,「你……」

  「在來狼宗之前你可想清楚了?」要不是出發前往南貞國之前,她曾致書納蘭先生取來大批情資,徹底瞭解過南貞國一回,她還真不知道南貞國有這一號擅長易容的人物。

  既然戲已經演不下去,也再不能令她懼怕什麼,沙碩也不再與她捺著性子演戲,他當下即抽出佩劍。

  「把女皇的小金庫交出來。」

  斐淨沒想到他竟會不顧一切為了女皇而跳出來,「聽說你與南貞女皇是青梅竹馬?我說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,為了想求娶高不可攀的女皇,竟不惜冒死來我狼宗,難道你不知我夫君如今已是相級高階?」

  他當然知道那個湛朗如今是什麼身份,但在狼宗埋伏這麼久後,他更是摸清楚了湛朗不得不外出離府的時間。

  「他不在。」她所指望的那個湛朗,眼下正在邊境巡視呢。

  她揚手指向他身後的天際,「瞧見那個了嗎?」

  不知在何時,後院不遠處的天上,已裊裊升起一道醒目筆直的青煙,煙勢直衝雲霄。

  「那是狼煙。」斐淨在花彫的扶持下,抱著肚子往後退了數步。

  見著緊急狼煙的眾人,無論是在府內或是狼城中的各處,此刻已如潮水般蜂擁而至,人人拿刀亮槍地闖進後院中,將斐淨她們護在人群後,亦將那名不速之客團團圍住。

  斐淨站直了身子,「相級初階是吧?今日就讓你瞧瞧狼宗的特產,人海戰術。」螞蟻也是咬得死大象的。

  木木西護衛地站在她的身前。

  「夫人,您打算如何處置這傢伙?」

  「殺掉剝皮上架烤。」敢把主意打到她孩子的身上?殺他十次都嫌少。

  「是!」把院子擠得水洩不通的大漢們,紛紛朝沙碩亮出一口閃亮的白牙。

  安然無恙的斐淨被木木束他們一路護送離開,至於木木西到底有沒有按她的話把沙碩給烤了……那就不是她所關心的事了。

  當看到狼煙的湛朗一路趕回來時,事情早已結束,他緊抱著毫髮無傷的斐淨鬆了口氣。

  「還好你沒事……」

  在今日又再次見到了那張與斐冽很相似的臉龐後,斐淨這才想起,她似乎不曾對湛朗說過那些她從不提及的過去。

  「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當年的往事。」他都把他在妖界時的事給說得一清二楚了,她好像也不能一直總不交代她的。

  湛朗低首看了她一眼,手中撫摸她肚皮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,接著他很乾脆地道。

  「我不需要知道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他在她的唇上親了親,「因它們不會比現在更美好。」

  是啊,人為什麼老要往後看呢?哪怕它再恐怖再痛苦,它也早已成為了她生命中的過去。

  「你說得對。」她感謝地撫著他的臉龐,「我很慶幸,當年我曾對魂紙許下願望。」

  他將她環緊,「我更慶幸,將我召出來的人是你……」

  第9章

  當夏末來到時,城主府內嚴陣以待許久的眾人,終於迎來了斐淨的生產。

  才剛開始陣痛的斐淨,此刻正被花彫扶著在內室慢慢走著,好讓孩子更容易下來,而緊張得六神無主的湛朗則是杵在房內擋路,一下子走一下子停,還時不時過來親親抱抱她,彎下身子對著她的肚子拜託再拜託。

  斐淨額上青筋直跳,揚聲朝外頭一喊。

  「阿提拉!」

  「在。」一直等在外室的阿提拉忙打開房門走進來。

  她一手指著某人,「把你家宗主捆了扔出去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礙事。」他就只會添亂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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