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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頁 綠痕 「我雖是妖,卻和你一般皆有七情六慾,會想會念會恨會怨,我從不聽任何人指使,我更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委屈自己。」湛朗拋出一個眾魂役皆曾考慮過的極端手法,「你就沒想過,你不過是我的魂主而已,我大可敷衍你一生,也可永不與你相見,或是殺了你直接轉入輪迴?」 竟還有這方法嗎? 「為何你不做?」從不知有這一點的她,怔然地望著這名一直以來就將她捧在手心上的男人。 他眼中從不掩飾的愛意,頓時淹沒了一切,「我說過了,我有選擇的,我選擇了你。」 「湛朗……」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臉龐。 他不顧一切地將她摟進懷中,怎麼也不肯放開她,「這十年來,我一直等著你守著你,是因為,你就是我前世的心願。」 她一頓,「你也有心願?」 「誰說我不能有?」 他曾經以為,上天從不曾眷顧過他。 打從他出生起,他就不知這世上真有過什麼公平。 妖界是個階級分明的級界,貴族、平民、賤民三階層,長久以來即是妖界的鐵律,因血統凌駕一切之上,妖界社會自然也據此古老的典範為圭臬,故從而無妖能打破這數千年來牢不可破的階級制度。 降生於妖界最大城市荒願城的湛朗,就是社會角落邊緣的賤民,生來即打在他身上的階級,注定了他一生皆得庸碌為貴族階層服務的命運。 倘若他真平凡一如身邊同樣身為賤民的眾妖,或許他還會就此認命的為了幾口飯,低首為那些長年壓搾他們的貴族賣命,偏偏他不是只尋常妖,而是只天妖,妖界百年才出現一回的轉世天妖。 而天妖這身份並沒有讓他的日子更好過。 為了他天妖的身份,城中無數貴族無一不恨他恨得牙癢癢,憑什麼血統高貴如他們都沒能獲得天妖的資格,偏是區區一名賤民可以得到? 率眾將湛朗打得奄奄一息後,一名貴族將腳踩在湛朗的頭頂上。 「天妖又怎麼樣?不過就是個賤民。」 趴在地上的湛朗睜開腫脹的眼簾,無數張又妒又恨的臉孔,就是這樣年復一年地出現在他眼前,但他敵不過貴族們團結又龐大的勢力,他只能忍。 可長年來所受的欺壓,令他再怎麼忍也總有壓得他理智潰堤的一天。 那口當他再一次被貴族強行綁至府中,任由他們虐待取樂時,湛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,過激的疼痛逼使他體內天妖的妖力甦醒,一氣之下,控制不住妖力殺了貴族府中所有的妖。 他怔然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,頭一回體認到,隱藏在他體內的那股妖力是多麼的強大。 但他身為賤民卻沒能有機會修煉妖族功法,自然也無從控制這股妖力,很快的,他被憤怒的貴族們打入死牢,並在十年後妖界與魔界開戰之時,被送上最前線當妖族們的肉盾。 漫長的戰爭持續了二十年,身懷妖力的湛朗並沒有死在前線,他甚至還機緣湊巧地救了名妖界落魄的貴族,而為回報他的救命之恩,那名貴族授他修煉的功法,讓他脫離了凡妖這一階層,進而邁入了妖修這一身份。 得到功法的他閉關百年發憤修煉,出關後,擁有天妖法力的他已是妖修中的佼佼者,以往曾瞧不起他的貴族們,也不得不在他這妖修的面前對他低首。 隨著他修為的境界愈來愈高,一直隱忍不發的貴族們也看他愈來愈不順眼,為免他真能妖法大成飛昇上至人間界,各方所對他採取的手段,也愈來愈手下不留情。 那一日,荒願城中所有的貴族們,先是派出了大批人手將他困在城心,然後請來上百名妖修要廢他一身修為。湛朗一手提著劍,麻木地殺了又殺,直至屠盡眾妖修,然後,他笑了,笑得涕淚縱橫,怎麼也止不住。 他不過是想堂堂正正的活著,有尊嚴地活著而已。 只這樣,也不被允許嗎? 孤單了一生,他早已對這妖界失望透頂,他不求這妖界中有妖能夠站在他的身邊,他想飛昇上至人間界,他想要找個普通的凡人好好愛上那個人,也希望那人能夠全心全意的待他,將他拉離這苦無邊境的冷漠世界。 他想要有個人愛他。 活了數百年,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心願而已。 當城心的妖修死盡後,不死心的貴族們派兵包圍住城心,不打算讓已傷重的湛朗離開此地,可就在這時,天際突然飄來大片烏雲,電蛇在翻滾的雲朵中四處劇烈竄動。 這是……要渡劫了? 湛朗怔怔地望著天際那代表即將要渡劫飛昇的跡象,雖然他早已修為圓滿隨時準備渡劫了,可他沒料到,竟會是挑在這當頭。 烏雲集中凝聚在他的頭頂之上,不容得沒有準備的他反對,下一刻即開始降下雷劫。紫色的天雷轟然劈下,湛朗忙運起功法,準備以全部的修為抵擋雷劫。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在荒願城上大肆響起,一道道足以撕裂大地的紫雷,發出刺眼。 眼的光芒狠狠劈下,湛朗緊閉著眼等待,卻在等了好一會兒後,大惑不解地張開怎麼都……不劈他? 他愕然看著那一束束的紫雷劈在城心中的貴族們身上,劈了一個又一個,就是偏偏不肯劈他。 一個個倒霉的貴族在粗壯的紫雷下,沒能有半點掙扎即灰飛煙滅,而在劈完貴族後,紫雷改降至荒願城的其他各處,矗立在妖界已有數千年歷史的荒願城,不過片刻,即因雷劫而毀再不復蹤跡。 一百零八道天雷在劈完後,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,天上的烏雲也在轉瞬間散去,只留下湛朗獨自立在原地。 他這是渡劫失敗了? 聽他說故事的斐淨趴在他的膝蓋上問。 「天雷為什麼都不劈你?」要渡劫的不是他嗎?沒事劈那些路人甲乙做什麼? 這都什麼準頭? 湛朗也很無奈,「我哪知道?」 「會不會是老天看不過眼,所以才找雷劈了那些貴族替你出氣?」妖品問題? 「要出氣也別挑我渡劫這節骨眼吧?」害得他渡劫失敗沒辦法飛上來。 「有差?」不被雷劈不是很好嗎? 他歎了口氣,「修為已到卻無法渡過天劫的妖修,死是唯一的下場。」 「那上一世……你是怎麼死的?」斐淨坐起身,小心地看著他問。 「渡劫本就該遭天雷灌體,少了一百零八道天雷,我飛不上來,所以只能任由體內過多的妖力撐爆我的身體,爆體而亡。」 「……」有沒有搞錯,他的死因就是欠雷劈? 這會不會太冤枉了點? 湛朗摟過猶在糾結的她,輕撫她的面頰。 「還記得你當年許願時用了什麼代價嗎?」 「痛苦。」她筆直地迎視他的目光,「我用我的痛苦,來抵償我魂役所有的痛苦。」 湛朗將額頭擱在她的肩上,不讓她看兄此時他眼中泛起的淚意。 爆體而亡何其痛苦? 而當年他在死後,他並未能就此得到解脫。 飄蕩在妖界的魂魄「日重複爆體之苦,骨頭盡碎,每一寸皮膚肌肉都被妖力炸爛,無窮無盡的妖力化為劍意撕裂他的魂魄……就在他痛苦得再也承受不住的那時,她用魂紙許下了願望。 自古以來魂主許願,大都是用他人作為代價,甚少有魂主願意犧牲己身。 就像他來到人間後,聽說北蒙國的大公主慕臨仙,曾為喚出魂役,以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作為代價。然而慕臨仙卻不知,她所犧牲的,只是他人而並非是她自己,她自私得根本就沒有付出什麼代價,而偏偏想要擁有最強大的魂役,就得用己身付出最大的代價。 斐淨卻用她的痛苦來換他的,將被折磨得魂魄即將消失的他,一手自妖界拯救出來,替他付出了代價,用她的身體代他受過,換得了他不再痛苦並在人間重獲新生。 她也因此被人狠心糟蹋得幾欲死去。 來到嚮往已久的人間,湛朗在得知她承受了什麼後,他曾悔恨得希望這世上從沒有魂紙存在過,他情願飄蕩在妖界繼續「日承受魂魄之苦,也不要年紀小小的她為他落得了那下場,他不值得她用這種代價來召喚他。 斐淨抬手拍著他的背,「想起難過的事了?」 「嗯。」 「別想了。」她所想的與他所想的完全就不在一道,「既然你已離開那個欺負你的妖界,那就把過去都忘了,咱們好好過日子。」 「好……」他抬起頭,「夫人不氣我遲到了?」 她很大方地赦免,「你都已經認錯,自然是不氣了,況且,罰也罰過了。」 「多謝夫人。」 「今日起你就睡在這吧。」她鑽進他的懷裡,把臉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舒服地歎了口氣。 「夫人?」她開竅了?這麼主動? 「熟練夫妻業務。」斐淨說得很像一回事,「你老睡書房這是不對的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苛待你,我們必須糾正眾人錯誤的觀念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