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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頁 心寵 「只是坐在床邊哄她入睡,沒有別的。」魏明倫答道:「奶娘,你放心。」 「我有什麼不放心的?」她澀笑,「阿茹都死了那麼久,你也該找個伴了。」 「要找也不會找她。」他冷絕地強調,「我不會忘記,她是仇人的女兒——」 「是嗎?」慧益半信半疑,「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,我本以為至少有些兄妹之情。」 「阿茹死的那天,宮裡所有的人,都與我無關了。」他眼中忽然閃爍起悲哀的神色,彷彿有淚欲落,卻只剩下空洞,「我留她在身邊,只為了讓咱們的計劃施行無礙。」 「王爺明日要帶她走?去哪兒?」 「幽曇山莊。」 慧益一怔,點了點頭,「去處是不錯,那兒很隱蔽,朝廷的人一時半刻絕對找不到,可是……雪兒在那裡。」 「你怕雪姬出於嫉妒,會洩露風聲?」魏明倫眉一挑。 「雪兒向來是爭強好勝之人。」 「她不會的,別忘了,她是阿茹的妹妹。」他篤定道。 「但願如此……」慧益歎一口氣,「那我便待在此地,等候王爺的佳音。」 「奶娘,辛苦你了。再忍耐些時日,相信不用多久,便大仇得報。」眺望著遠方雲彩,他低聲承諾。 「阿茹若九泉之下有知,看到你如此為她,亦死而無憾了……」慧益忍不住一陣哽咽。 抬眉遠眺的男子沒有回答,關於往事的種種湧上心頭,讓他無法言語,一徑維持冷靜容顏,迎風佇立。 第2章(1) 夜曇,她又見夜曇了。 彷彿回到宮裡,回到從前茹妃的居所,就連迎面而來的風中,也有那獨特的香氣。 這座北地別業,名為幽曇山莊,除了夜曇,再無別的花草。 他,一個男子,為何對這花如此情有獨鍾? 魏明嫣懷揣迷惑,放下車簾,一陣無語。 「怎麼了?臉色忽然不好。」他坐在她身旁,很自然伸過手摸了摸她的額頭,就像小時候她生病時一樣,關懷備至。 這樣的關懷,已經多少年不曾有過了? 她記得,年少時兩人關係極好,吃在一塊、玩在一塊,那種親暱卻在某一天忽然消失,不知出於何種原因。 依在他懷中,沉浸於這久違的溫情裡,她微笑地回答,「只是累了。」 「窗外有什麼讓你忽然不高興了吧?」他似乎很明白她的心事,雖然,疏離了這麼久,卻依舊能把她一眼看透。 「沒有不高興,只是……覺得奇怪。」她終於坦白。 「奇怪?」 「倫,為什麼你種了這麼多的夜曇呢?」她有些害怕,怕自己太過多嘴,惹他厭煩。 然而,他卻笑了,「沒什麼特別的原因,只因此地氣候很適合種夜曇。」 「哦,原來如此。」她輕輕頷首,卻有一種可怕直覺——他像是在說謊。 「我知道你怎麼了。」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,「你討厭夜曇,因為,你有花粉症。」 魏明嫣怔住,沒料到他會如是猜想。 「放心,夜曇夜半才開花,晚上關上窗子,應該不會有事。」他寬慰道。 不,她無所謂,花粉症不過是她騙他的把戲,但一時半刻解釋不清,為免引起誤會,她只得就此打住,順從他的猜測。 「對,我有些擔心。」重新靠到他的肩頭,她柔聲撒嬌。 魏明倫依舊那般溫和莞爾,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,繞過她的髮絲,蒙住她的眼睛。 「倫,你要幹什麼?」她霎時覺得緊張,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心境不安。 「噓,別說話——」 他在她耳邊輕聲軟語,褪去了她的惶恐。馬車停了,門開了,她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他一抱而起,在顛簸中,不知去往哪裡。 強而有力的臂膀,近在咫尺的呼吸,她纏繞著他的脖子,臉兒漸漸緋紅,心頭有如小鹿亂撞。 彷彿有張極舒服的大椅近在眼前,魏明倫將她放在椅上,鋪陳的白狐毛毯撫慰著她傷痛的身體。 「好了,」他說:「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。」 蒙眼的絹帕輕輕褪下,她的眼前驟然一片明亮。 好半晌,她的視覺才適應了這片明亮,怔忡的神情卻依舊停留在嬌顏之上。 這……這到底什麼地方?為何一桌一椅都與她宮殿中的擺設一模一樣?就連門的位置、窗的朝向,也絲毫不差。 這裡,到底是幽曇山莊,還是她的未央殿? 「喜歡嗎?怕你會不習慣,特意佈置了這些。」魏明倫見她長久不語,微笑地問。 她點點頭,遲疑地問:「這些……你是從哪裡弄來的?」 「照你宮裡的擺設,繪了圖紙叫匠人做的。」 「這麼快?」從她被劫到前來此地,不過幾日工夫,這一屋子的東西就平空變出來了? 「當然不是。」他搖頭,「傻瓜,我籌備這些東西有好幾年了。」 「好幾年?」她不由得瞪大眼睛。 「因為我一直幻想著,有朝一日可以跟你在一起——」他湊近,在她耳邊溫柔低語。 真的嗎?她完全不知道,他竟然如此癡情,在許多年前,就籌備了這一切,只為等待她來。 本應是滿腔驚喜,可她卻陷入深深的懷疑與不可思議中。 不敢相信,上蒼如此厚待她,讓她多年的暗戀一下得到這樣巨大的回報,像在做夢一樣,迷離美麗而不真實。 「這張白狐毯,又是從哪裡來的?」她記得像這樣純白無雜色的狐皮,世間罕見,當年父皇為了給她當生日禮物,派了世間最好的獵手至深山中潛伏十年,才覓得一張。 「當年,其實貢品中有兩張,恰巧我負責督辦這差事,便私下留了一張。」 「想不到最清廉的慶安王爺也中飽私囊。」魏明嫣忍俊不禁揶揄。 「或許,從那時候開始,我就在籌備這麼一個地方,一個與你未央殿一模一樣的地方。」他忽然歎一口氣。 那麼多年前?父皇去世都那麼久了,她收到生日禮物是更遙遠的事了吧? 天啊,那麼久遠的時候,他已經開始喜歡她了…… 心中一陣激顫,她回眸與他四目相對,主動湊到他的唇邊,輕輕一啄。 這一次,無以為報,如此舉動,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代替話語的表達。 魏明嫣覺得天地都在旋轉,不知不覺中,慾望已經燃燒至懸崖的邊緣,兩人似乎都有些情不自禁,身體更加緊貼,掌心的熱度傳導皮膚,帶來亢奮…… 「王爺!王爺!」 窗外忽然有侍衛輕聲喚,滑入危險邊緣的兩人這才如夢驚醒,及時停止。 「什麼事?」魏明倫抑住胸前起伏,以白狐毯覆住懷中女子幾乎半裸的身體,揚聲道。 「有貴客到訪。」侍衛稟報。 他整理衣衫,起身離開了床鋪,似乎害怕再多待片刻,便會對她做出越軌的行為。 魏明嫣忽然伸出纖纖五指,表示自己並不貪杯,讓他放寬心。 他怔住,回眸看了她一眼,在無言中抽出自己的左腕,輕撫她的長髮。 「晚膳之前,我會回來。」他低聲道。 如花的容顏綻放微笑,她點了點頭,「我等你。」 彷彿有種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,彼此瞬間可以瞭解對方的言下之意,他沒有最多言語,推門而去。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,魏明嫣忽然有些失落。現在,哪怕與他分離一刻,她亦覺得如隔三秋,生怕他一去不回,生怕眼前的喜悅莫名化為烏有…… 為什麼會有這樣無聊的擔心?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,只是一種直覺。 魏明嫣在臥榻上躺了一會,迷迷糊糊閉著眼睛,即將墜入夢境的時候,忽然一陣歌聲把她驚醒。 「天階夜色涼如水,臥看牽牛織女星——」 這樣的嗓音,這樣的曲調,她似乎在哪裡聽過。 睜開雙眸,看著西下的斜陽從窗間滲透進來,把屋子映成一片金黃,有種亦夢亦幻的感覺。 正是傍晚時分,四周靜悄悄的,魏明倫還沒有返回,不知被什麼大事耽誤了。 魏明嫣心中湧現一種異樣,沒來由的,便想翻身下床,順著那陽光的方向尋找歌聲的來源。 她推開門,沿著林蔭小道,在夜曇茂盛的園中徐行,終於,在一處小山坡上,一間涼亭之中,她看到伊人的身影。 女子的歌聲,自然是女子的身影。 歌聲熟悉,這身影同樣讓她心頭一顫,那水紅色的衣衫,那如藻絲飄揚的長髮,那婀娜俏麗的身姿,像極了父皇生前最寵愛的茹妃。 不,這是不可能的,茹妃在多年前已被處死,難道,眼前是一縷幽魂? 可夕陽明明照著她的影子,在清晰地移動。鬼,不是沒有影子的嗎? 歌唱的女子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,忽然轉過身來,引得魏明嫣更是一驚。 那妝容,也跟當年的茹妃相差無幾,面頰上,以銀粉繪著一隻蝴蝶。 「給公主請安——」 魏明嫣正呆立著,那女子卻呈現淺笑,向她欠身施禮。 「你……」她不由得退後一步,「你是誰?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