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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頁     岳靖    


  「幹麼!」這是罵人。皇夏生猛然站起來,走來走去。「你想說什麼?」轉頭吼他。

  皇宇穹垂首,右掌摸著作亂的6655321,任小幼犬舔他的掌,嗓音徐緩傳出:「你昨晚去了『O邊境』——」

  皇夏生臉色鐵青,斜睨皇宇穹,只見該死的大律師不為所動地繼續玩他的狗,讓那狗把他的掌弄得都是口水,他的聲調平緩冷淡地正在說:「你與前任情人藕斷絲連。」

  皇夏生睜大眼,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。這會兒,大律師抬起頭來,迎視他惡瞪似的燒火眼光。

  「要擬張離婚協議書嗎?」皇宇穹這一句,音色是陰的。

  皇夏生一向明朗開闊的眉頭,皺成一團暗。「你不要有這麼一天。」冷冷拋了一句,他旋足往門口走。

  皇宇穹站起,跟隨皇夏生,走到門邊,優雅躬身。「長輩慢走。」

  那關門的聲音震得6655321跳下沙發,躲到桌腳陰影裡。皇宇穹回桌邊,蹲下,探出手掌,低聲道:「來,6655321——」

  小傢伙走出來,偎著他的掌。皇宇穹托捧著它,站起身。「該吃早餐了。」

  在餐廳看到馮達朗一行人,藍馥陽不在其中。6655321有點靜不下來,皇宇穹喝了兩口白蘭地奶酒,吃了兩口松露炒蛋,便離席。

  走出餐廳時,他想到可能還會在這兒住上一陣,得至旅店超市,買足夠的幼犬罐頭,於是,他腳步朝廊廳走。電梯正好停住開門,沒人出來,他走進去,與兩個陌生人,直下一樓。

  戴白色貝雷帽的男女離開電梯後,沒人進來,他繼續往下降。

  「等待太陽」結構上是幢圓柱體建築——像抽了芯的鉛筆——地下樓商店大致繞著透明圓頂天井下的一座噴水池林立,廊道呈放射狀通達噴水池廣場。

  電梯門打開正對著噴水池。大清早,坐在噴水池旁聊天的人倒不少,滿吵鬧的。這整幢旅店,二十四小時不休,遊憩的地方很多。6655321在他臂彎裡亂扭,他走出電梯門,讓它四肢著地,不怕它亂跑。噴水池周圍的揚聲器傳送著貝多芬的曲子,6655321對貝多芬很敏感,聽那樂曲,它會乖乖跟著他。

  皇宇穹沿著圓弧道接直線廊道,走進坐隱廊道裡的超市。本是要買幼犬罐頭,他逛繞一圈,多買了冰淇淋和麥根沙士。

  離開超市後,他搭電梯上十九樓,又是一次行程表以外的「衝動」。

  門鈴突然響起。

  藍馥陽以為是幻覺,美眸微睜一下,又閉上,恍恍惚惚,悠躺於大浴缸裡。

  鈴聲沒停,一直響。過了挺長的時間,她才如夢初醒地徹底張眼,知道不是錯聽,的確是有人來了。她急忙從水中站起,彷彿她知道是誰來了,擔心開門太遲,人會走掉,她長腿跨出浴缸外,一面打直手臂,鉤著浴袍,正要穿衣,一股暈眩不配合,狠狠將她壓墜在地,她撐了一下,燈竟熄滅,暗得她連聲音都聽不見,一片闐靜。

  實在太久了。皇宇穹收回停在門鈴按鈕上的長指,心想,她是不是不在?這旅店裡,不只一間餐廳,也許她去了與馮達朗他們不同的餐廳用餐。

  「過來,6655321。」他邁開腳步,決定要走。地上的小傢伙還在耍賴,小鼻子往門縫鑽,小爪子亂扒地毯。

  皇宇穹彎身,單手將未受訓的小傢伙抓起。小傢伙的嘴拖出一個東西,皇宇穹手腳迅速地抵住門板,然後,緩慢推動。

  門沒關密,自然沒鎖。6655321咬出一隻卡在門邊的鹿皮軟鞋。很好,小傢伙長大可以當獵犬!

  皇宇穹拿掉小傢伙嘴上的鞋,走進門裡。

  「噢嗚!」小傢伙叫了一聲。說它沒受訓,這會兒又像在提醒他,擅進人家房門是不禮貌的。

  皇宇穹看著小傢伙稚嫩的狗臉,手一鬆,放它自由。他逕自往裡走。

  「噢嗚!」小傢伙又叫了一聲。

  皇宇穹回首。那張稚嫩的狗臉很得意,尾巴高豎狂搖,前掌壓著另一隻鹿皮軟鞋,好似知道主人喜歡這個,正竭力討好,等著領賞。

  皇宇穹走過去,撿起那鞋,搔搔小傢伙下巴。小傢伙樂過、爽過就跑開,繼續四處探險。皇宇穹看了看起居間,三張藍絲絨長沙發圍繞橢圓矮桌,兩張靠窗的安樂椅旁有個別茶几,隔著屏風、臨牆的餐桌上,擺著水果盆、巧克力糖果和幾瓶烈酒。皇宇穹注意到一隻水晶瓶沒上蓋,他將手中的超市提袋放上桌,找出水晶塞蓋,堵緊飄出濃烈酒精氣味的瓶口,目光搜尋著小傢伙的身影,長腿往臥房敞開的門移動。

  走進臥室,空氣有股香味,皇宇穹閉眸,循著芬芳轉頭,張眼時,小傢伙的白色身軀貼在一扇霧面彩繪玻璃門上。

  「噢嗚!噢嗚!」那門輕輕滑動了一下,沒鎖。

  皇宇穹走過去,門滑開,暖霧迎面,他走入濛濛濕氣最深處,看見躺在黑色巖面地板的纖白女體。

 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

  藍馥陽睜開眼睛,動了一下,冰涼的毛巾從她額頭滑落。

  「喝點水。」皇宇穹坐在床畔,單手托扶她後頸,將水杯輕靠在她唇辦。

  藍馥陽坐起身,接過水杯,喝完杯中清涼的水,低語:「謝謝。」

  什麼都沒問,根本不須問。他是個擅長謀略的人,說的話全是教人難辨虛實的社交辭令,他想怎麼玩弄就玩弄。

  藍馥陽閉起眼睛來,頭靠著床頭枕,聽見他說:「你泡澡泡太久了。」

  她睜開眼睛,淺淺一笑,眸底映著那張冷漠不顯憂喜的俊顏。

  皇宇穹雙眸定定看著她紅暈未褪的臉龐,大掌取走她手裡的空水杯與掉在枕頭上的濕毛巾,沉聲問:「頭還昏嗎?」

  藍馥陽搖搖頭,輕輕歎息地說:「旅店設備舒適,像在泡溫泉,讓人捨不得離開……」是不知不覺也是故意,她想多泡一下,讓精油香氛滲透她肌膚底層,她的身體才不會記憶他的氣味。

  「這樣太危險,喝烈酒泡澡——」皇宇穹站起,旋身走向窗台邊的圓桌,放下水杯與毛巾。「你可能會心臟衰竭。」嗓音有點硬。

  藍馥陽美眸緩緩流轉,視線定在他高大的背影,靜靜凝眄,此刻,她希望他轉身又不希望他轉身。她矛盾不好受,只好自己別開臉,看見地毯上擺著整整齊齊的鹿皮軟鞋,一股酸澀終於湧上她喉嚨,她嚥下那難過的感覺,淡淡地說:「我的心沒問題……」

  皇宇穹一震,轉過身來。她竟滿臉淚水,他嚇了一跳,舉步走過去。

  「別過來,」藍馥陽掩面藏入枕被間。「我不會死的。」

  皇宇穹皺眉,手一抓攬,擁她入懷。

  「別這樣……」藍馥陽掙扎地推拒他。「你走開……你的情人怎麼辦?」

  皇宇穹沒說話,執意將她抱得更緊。

  「放手……」藍馥陽壓抑的情緒爆發了。「你聽到了,不是嗎……我看見你的耳朵動了……那鞋……那鞋不就是趕我快走,不准回頭……」

  皇宇穹的確知道,知道他和夏可虹談話時,藍馥陽就隔門聽著。她的心很細,但只會胡亂想,小事鑽牛角尖,大事卻處理不好,這樣的女人怎麼教人放心?

  「你放心好了,我知道我們只是一夜情……」藍馥陽仰起淚顏,用力抵抗他。

  皇宇穹握住她的手腕,看著她的眼睛,語氣沈慢清晰地道:「長輩不會希望我們一夜情。你做事或許與長輩處處作對,但我不是。」

  藍馥陽盯著他閃熠紫藍的黑眸,美顏呆住,困惑了。

  皇宇穹抹拭她兩頰的淚水,說:「藍馥陽小姐,你還欠我一次正正式式的相親約會,你不給,我會用搶的。如你所願,我徹徹底底變成搶劫你人生的人,就算我有情人,你也得乖乖躺在我床上。」

  第三章

  一名律師怎能講出這種話?

  她的家族,是出名的法學世家,這國那國律法,都有人研究。那些具律師學者身份的家人們,性格裡最堅定的一點就是理性。她以為他應該也是,可他竟然威脅她。

  藍馥陽睡了一覺醒來,皇宇穹已經不在她房裡,她想,一切應該只是夢,否則,怎麼解釋她在他面前一味顯窘,如何說通一名律師使用強盜語詞?

  頭有點痛,她穿好睡袍,下床,地毯上的鹿皮軟鞋仍舊擺得整整齊齊,她眼神沉吟地瞅了一會兒,決定穿這雙鞋。

  走到起居間,藍馥陽倒水喝時,注意到餐桌上有紙張,她拿起來看。最上頭的一張,是旅店的便條紙,寫著:

  事情處理好了。

  然後,下面幾張,是新擬過的離婚協議書,歐那已經簽名了!藍馥陽迅速閱讀內文,一股不可思議湧上心頭,這又是夢嗎?

  她和歐那是在一個說麻煩不麻煩,說不麻煩又很麻煩的地方結婚。那地方,興致一來可以馬上結,離也快,夫妻分居五十天就算離婚,但事後分產算帳才可怕。那地方規定離婚夫婦彼此可以要求對方任何賠償——只要不鬧出人命——你有辦法的話,盡可能讓對方山窮水盡。分手的怨侶、怨偶總是有不甘被浪費什麼而想報復的心態,這地方是真真切切提供彼此戰爭般的抒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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