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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頁     裘夢    


  「這是我母親的。」

  陸朝雲手一頓,眼睛睜大,看向那串珠子,「岳母的?」

  「是我親生母親的,任夫人是我義母。」

  他繼續為她拭淚,沒有說話。

  任盈月的聲音充滿了懷念,「小時候母親拿著這串珠子對我說,等我長大了給我當嫁妝的。」

  只是,言猶在耳,慈母已逝,早就物是人非。

  「這裡有我當年做的記號,你看。」她小心的轉動珠串中的一顆珠子,舉在燭光下指給他看。

  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記號,不仔細瞧,幾乎發現不了。

  「岳母……」陸朝雲沉吟,「是什麼?」能擁有這樣東西的,必不是簡單人家。

  任盈月只是輕輕地笑了笑,將那串珠子纏到手腕上,「事情都過去很久了,不說了。」

  陸朝雲卻自此有了心事。

  他的妻子心裡藏著一個秘密,一個尚不願讓他一起承擔的包袱。

  ***

  萬慶元年九月,肖元帥班師回朝,留兵五萬守衛邊疆。

  萬慶二年,五月,丞相府。

  府外清一色御林軍,府內各處均有大內侍衛站崗。

  而後院之中,萬慶帝正趴在軟榻上看姑姑繡荷包。

  任盈月並不喜愛捏針刺繡,可是小皇帝喜歡帶她親手繡的荷包,無法可想,只能硬著頭皮幫他做。

 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透著急切,她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。

  「娘子,你身子不適怎麼不早點告訴我?」陸朝雲人未至聲先到,手一撩門簾便走了進來,直接把榻上那尊貴的當今天子忽視過去。

  「姑姑,你不舒服?」小皇帝一臉擔心。

  她笑笑,「沒事。」

  「怎麼會沒事,快把手上的活停了。」陸朝雲直接動手拿過她手上的東西扔到一邊。

  「姑姑你到底生什麼病了?」小皇帝一臉的好奇。

  陸朝雲拿了軟墊塞到她的腰後,扶她坐好,又驚又喜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,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揚起,「幸好姜老第一時間找人告訴我,你呀,這樣的大事都不曉得派人通知我。」

  小皇帝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。

  「懷孕而已,又不是什麼大事,我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。」

  小皇帝的目光亮了起來。

  「姑姑要生小寶寶了?」

  任盈月不由得笑了,「嗯,不過還要好久才會生的。」

  「會不會像皇弟那樣可愛?」

  陸朝雲斬釘截鐵地道:「一定比王爺可愛。」

  紅袖笑著將茶擺上小几,低頭退下。

  「皇上,時候不早了,你還是回宮去吧。」

  「不要,朕在宮裡好無聊。」

  「那也不可以總是出宮,皇上正是需要用功讀書的時候。」

  「太傅又沒有時間教朕,朕在這裡,姑姑可以教我的。」

  「公主現在懷了身孕就不方便了。」

  「朕又不會吵到姑姑。」小皇帝面有不悅。

  任盈月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,笑道:「可是,皇上現在每天出宮來確實不妥,太過勞師動眾了,不如改為五天一次?」

  小皇帝想想,又看看太傅陰沉沉的臉,最終沉痛的點了點頭。太傅真討厭,那張臉就像姑姑說的,像誰欠了他兩百弔錢似的。

  小皇帝磨蹭到晚膳後,終究還是讓陸朝雲給扔上了回宮的御輦。

  任盈月站在府門前看著那個從御輦裡鑽出來向她不住揮手的小人兒,笑了。

  陸朝雲伸手攬住妻子的肩,目光淡淡地目送御輦遠去,轉身回府時,輕聲說了句,「你也不能太慣著皇上。」

  「總還是個孩子,再大一點就好了。」

  「他是皇上,有他要背負的責任,不是孩子。」

  任盈月搖搖頭,不再說話。

  第10章(2)

  ***

  萬慶三年三月,金元公主生下一子。

  八月,金元公主攜子離京。

  那天,京城東門外,御輦前行,百官隨侍。

  小皇帝看著姑姑抱著小表弟要上車走人,眼淚就流了出來,一臉被遺棄的表情說:「姑姑,父皇讓你看護著我的,你食言。」

  身著朝服的陸朝雲也是一臉的陰雲密佈,「娘子,昭兒還小,你帶他出門不太好。」

  姜太醫在一邊捋鬍子,笑道:「不礙事不礙事,有老臣隨行,擔保公主母子平安。」

  當下,皇上和丞相都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
  百官也忍不住怨懟地掃去一眼。姜太醫存心讓大家都不好過啊,怎麼可以教唆公主拋夫棄侄而去,簡直是十惡不赦。

  小皇帝眼看姑姑打定主意要走,抱住她的腿就不撒手,完全不顧一朝天子的威儀。

  好在他才五歲多,大家也不是特別介意。

  任盈月腳往車上一邁,硬生生的就把小皇帝給帶上馬車。

  皇上抱著姑姑的腿扭頭對百官道:「反正朕年紀小,也不過是金鑾殿上豎樁子,朕決定跟皇姑姑去江南遊玩了,你們就別送了。」

  百官面面相覷,人人一臉苦色。他們是來給公主送行的,結果反倒把皇上也送走了,這算什麼呀?

  「皇上,此事不妥。」陸朝雲的臉色沉了又沉。

  「朕是皇帝,朕說了就算。」小皇帝打算耍無賴了。

  他沉吟片刻,然後轉身看向安定伯,「肖伯爺,京城的一切就交付給你了,本相就陪皇上走一遭江南。」

  安定伯眼角狠狠一抽,看看車上耍著無賴的小皇帝,再看看一臉淡定決定坑人的丞相,最後一咬牙,抱拳道:「臣必不負相爺所托。」爺爺的,還不如讓他護送皇上和公主。

  陸朝雲往身後看了看,護送皇上出宮的也就兩三百名御林軍,便招來一個小太監,塞了塊牌子過去,道:「再去調一千名御林軍過來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半個時辰後,一千精打細算的御林軍就由御林軍統領率著過來了。

  護駕這等事開不得半點玩笑。

  不過,大家看看坐在馬車裡的金元公主,覺得總的來說,皇上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。

  只要想想當初宮闈政變那晚,金元公主那人擋殺人、神擋殺神的凜凜氣勢,他們就心有餘悸。

  安全起見,遠離公主才是上上策。

  得罪相爺很慘,但得罪金元公主更慘。

  相爺雖然陰謀陽謀一大堆,可公主是提劍就砍,相形之下,還是相爺溫和多了。況且得罪公主就連相爺一塊得罪了,這文武雙管齊下,誰都受不住啊。

  文武百官心情抑鬱地送走了皇帝、公主加丞相,相顧失意地回京城。

  而達到目的的萬慶帝興高采烈的趴在皇姑姑的腿上啃蘋果,坐著車就一路南下了。

  行了幾百里之後,姜太醫才樂呵呵地道賀,「恭喜相爺,賀喜相爺,公主又有喜了。」

  陸朝雲還沒有說話,小皇帝已經跳了起來,「姑姑,這次一定要生表妹。」

  「皇上。」陸朝雲皺著眉,「注意儀態。」

  小皇帝無所謂的揮揮手,很肯定地道:「姑姑說了,那種東西太虛,有真材實學才是緊要的。」

  「娘子——」某相爺深表不滿,這是對他的太傅職業的褻瀆。

  任盈月拍哄著懷裡的兒子,問:「皇上為什麼想要表妹?」

  萬慶帝當即表示,「朕決定長大以後娶表妹為後。」

  未來表妹的爹臉色一黑。

  未來表妹的娘蹙緊了眉頭。

  姜太醫習慣地捋鬍子。

  陸朝雲擺出輔國大臣的姿態,「此事需要從長計議。」

  任盈月波瀾不興地說:「我決定日後請高人教導女兒武功。」

  他馬上笑道:「這是當然,咱們的女兒一定要教成武林高手,誰敢動不良心思打死不論。」

  萬慶帝咬嘴唇,思考。

  隨侍的太監侍衛努力當自己不在,憋笑。

  「朕想好了,以後誰敢娶表妹,朕就殺了他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姜太醫哈哈大笑。

  ***

  抵達江南的時候,任盈月肚裡的胎兒已經有三個月大。

  面對眼前的一片荒蕪,雜草叢生的偌大莊園,所有人驚疑不定。

  十幾年前,這裡曾是江湖最受人矚目的地方,前後出過三任武林盟主,最後一任莊主更娶得慕容世家長女為妻。

  只是後來一夜之間慘遭滅門,據聞沒有人逃出生天。

  一手抱著幼子,一手撫著傾倒一半的斑駁大門,任盈月淚如雨下。

  這裡埋葬著她的父母兄妹,埋葬著她曾經快樂的過去,也種下她的血海深仇。

  親眼看著家人慘死的修羅景象,不能動手掩埋,不敢大聲啼哭。

  無根無萍漂泊兩年,為報仇身入無間,以血鋪路,十年為期,換取仇人名單,之後半個月幾乎無眠無休的逃亡,最終鳳凰涅盤,浴火重生。

  當陸朝雲聽完妻子用一種平淡如水的音調講述過往時,他的心狠狠揪成一團,疼入骨髓。

  那樣的人生是無法想像的,也不敢想像的。

  幾天後,莊內所有殘骸收殮完畢,一併葬入一座墳塚。

  任盈月領著陸朝雲在墓前磕頭行禮。

  「爹、娘,女兒回來了,仇我已經報了,如今有夫有子,請你們安息吧。」

  「岳父岳母放心,小婿一定照顧好娘子,與她相伴一生不離不棄。」

  兩人跪在墳前說了好久的話。

  最後,萬慶帝在遠處等得不耐煩,也跑了過來,看他們跪著,便也跪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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