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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頁     寄秋    


  朱大壯一想,也對,於是按捺下來不再提。

  第二年,朱家又多買了十畝旱地,這一回有經驗了,棉花產量增加了,朱小蟬如法炮製請臨時工合做了一千五百件棉被,一件七百文交給錦隆行去販賣,入賬相當可觀。

  到了第三年又多出五十畝土地,不過他們種棉花的事也瞞不住人了,於是朱小蟬開始僱用村裡人采棉、去籽,她不再製成棉被了,而是成捆成捆的棉花批給錦隆行。

  因為棉花太多了,朱大壯家根本抽不出人手來裁製,光要管理工人采收、集棉就得耗費極大的心力,哪有心思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,少賺一點無所謂,總比累死好。

  不過為了防朱婆子、朱實那幾個人,朱小蟬要家裡的人統一口徑,宣稱他們是替錦隆行的東家代管,土地和棉籽是人家的,他們只是負責監工和收棉,絕大的利潤還是別人賺走的。

  換言之,對外朱大壯家是賺了一點錢,但賺得不多,沒有想像中富得流油,剛好夠翻修屋子而已。

  所以第三年朱大壯家的舊屋子全部推倒了,很是熱鬧的蓋起堅固大屋,正堂左右兩間主屋,一間是朱大壯夫妻使用,另一間空著,等柱子娶老婆時當新房用。

  另外東邊有三間廂房,分別住著朱小蟬姊妹,一人一間屋子,另一間是客房,無人入住卻有整套梨花傢俱,是朱小蟬買來備用的,平時是上鎖的,外人瞧不見裡面擺放了什麼,想偷?沒門。

  主屋的西邊也有三間廂房,柱子住了一間,另外兩間空著備用,而屋子後頭則蓋起三座倉房,用來儲放棉花和米糧。

  朱小蟬不顧父親的反對,堅持要在屋子外圍築起兩人高的石牆,牆頭插上尖銳的瓦片、碎陶片和尖石。

  果然有先見之明,還是派上用場了,她三叔不只一次想翻過牆「借」錢,長成成犬的大黑狗嚇不跑他,唯有扎得人兩手鮮血直流的高牆才能略微擋一擋,阻止他侵門踏戶。

  今年是棉花開花的第四年,朱小蟬十一歲了,而十三歲的朱小春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。

  「二姊,你聽到了沒,秀軒哥哥中秀才了,他是本縣最年少的秀才哪!」他的腦是怎麼長的,這麼厲害。

  已長出少女體態的朱小蟬胸前微鼓,面皮白嫩得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,嫩得足以掐出水來。「跑慢點,看你跑出一身汗來,也不怕著了涼,你都九歲了,還要姊姊替你操心。」

  「九十歲也是二姊的弟弟,二姊得替我操一輩子心。」朱仲夏頑皮的吐舌,拿起桌上的羊奶便仰頭一飲。

  「羞不羞呀!還好意思跟二姊耍嘴皮子,等你九十歲我都老得走不動了,誰還管你死活。」朱小蟬纖指嫩如春筍,朝沒皮沒臉的弟弟眉心一戳。

  當年黑不溜丟的瘦干丫頭在經過幾年的細心保養後,如今不僅個子抽高了,皮膚也白得有如三月春雪,細緻如玉,水靈靈的俏模樣不可同日而言,出落得秀麗清妍。

  雖然構不上令人一見便驚艷的大美女,但也是回味無窮的俏麗佳人,多看幾眼有種綺麗的美,宛若枝頭盛開的桃花。

  「管啦!管啦!我讓你管到九十九,二姊不可以不理我。」長成少年的朱仲夏快比朱小蟬高了,但那張臉仍稚氣得很。

  她拍開他拉著她手臂的手。「想得美,二姊可不想那麼命苦,老了還過不了快活日子,你找個老婆管你。」

  朱仲夏露出她殘害幼苗的誇張表情,大呼小叫。「二姊,我才九歲耶!你怎麼可以摧殘我,你和大姊都還沒嫁人呢,怎能推我入火坑,人家……人家還沒長大……」

  瞧他裝害羞、裝女孩的樣子,朱小蟬很想掄起拳頭扁他一頓。「別拿我和大姊跟你比,你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丁,將來的頂樑柱,這個家要你一力頂起,不許再嬉皮笑臉。」

  「哎呀!我好怕喔!二姊好凶。」他扮了扮鬼臉後又一臉認真地將頭往二姊肩上靠。「二姊,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失望的,當你和大姊嫁了後,我會當你們的靠山。」

  小時候畏畏縮縮、反應遲緩,有些呆滯的小男孩在吃好、睡好、有人引導下,靈智漸漸開啟,恢復了正常孩子的靈巧,甚至更為聰明了,不僅能讀書識字還能算術。

  朱小蟬花了很大的功夫教他,她也盡量讓家裡的人都識字,能做些簡單的加減,除了朱小春本身的意願不高外,朱大壯勉強能看懂半本書,而李順娘的算術頗佳,家中的帳也能幫上一二,寫上一手不差的好字。

  「別撒嬌,一邊去,看到你就煩,為什麼我要辛辛苦苦的幹活,而你只需要吃吃喝喝當閒人。」看到他太快活她就不痛快,很想把他當牛羊奴役,盡情使喚。

  「因為你嫉妒我好命唄!」一見二姊舉起手要打人,他溜得比誰都快。「二姊,秀軒哥哥中秀才呢!你不去瞧一瞧,我看見好多村子裡的人備了大禮小禮猛往他家裡送。」

  秀眉一揚,她笑得雲淡風輕。「既然有那麼多人去湊熱鬧,我們何必去錦上添花,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想沾點光,趁機趨炎附勢,那多冤呀!我們又不靠他吃飯。」

  朱小蟬這話說得有點酸,她最瞧不慣逢高踩低的人,偏偏她大伯家的寶蓮堂姊就是這種人,才十四歲就裝得妖妖嬈嬈的,每天擦紅抹綠的等在路上,打算和秀才郎不期而遇。

  她也不想想她和朝中有人為官的王家匹配嗎?光是一個門當戶對就足以壓死人,更別提她還目不識丁,大字不認得兩個,她憑什麼認為構得上人家的門坎,進而一償所願?

  自個兒丟臉也就算了,幹麼拖累朱老二家的,人家一提朱家那個臉皮特厚的閨女,她和阿姊同樣受到牽累,鄰里間不會去區分哪個兄弟的女兒,而是直接稱呼「朱家的」。

  這叫無妄之災,朱小蟬這陣子出門都遭受不少指指點點,旁人看她的眼神也帶了點鄙夷,她不想解釋是怕越描越黑,誰知堂姊的舉止越來越放浪,不時以秀才娘子自居。

  「二姊,你是不是生秀軒哥哥的氣?」看她的神情不對,朱仲夏問得小心翼翼,把頑色收起。

  「生氣有飯吃嗎?」她問。

  他搖頭,但是……「你看起來沒特別高興呀!我們都曉得你和秀軒哥哥感情好,他的事你一向最為看重。」

  朱小蟬忽然板起臉,神色嚴肅。「以後感情好這種話不能亂說,我們都長大了,不像小時候那般肆無忌憚,男女大防要嚴守,不能落人話柄,你記清楚了沒。」

  「嗯!我知道了。」要少說多做。

  「對了,阿姊呢?你有沒有瞧見她,我有一本賬簿要和她對一對。」去年的棉花收了多少斤總要報個准數,來年才知是豐收或減產,他們的棉花量還是趕不上市場所需。

  朱小蟬心想她手上已經有幾十畝種棉的旱地,還需要置地嗎?要買多少才夠?

  她手邊的人手是否應付得了?棉花價高難種,是不是要擴大栽種面積,讓別人也來分一杯羹?

  其實她賺得夠多了,並不缺錢,只是低調的不讓人知曉朱老二家是富戶,他們仍過著很簡樸的生活,不鋪張浪費,連衣服也是用最普通的料子做,不偏執於絲綢緞錦。

  唯一的奢侈品大概是買了一頭驢子吧!而配備是一輛有遮風擋雨功用的青帷驢車,四面是架高的棚子,從後頭掀簾子上車,棚車兩側分別留個四角方窗,一樣以布簾子當窗簾,方便一家老小進出。

  朱小蟬不想更有錢,她認為夠用了,再多反而引人覬覦,起了噁心,諸如老想從別人身上撈好處且不務正業的三叔,以及一幫游手好閒的閒漢,他們一雙雙賊眼老盯著朱老二家,想著多多少少撿點便宜。

  「阿姊不是到山南村姥姥家,大舅舅家的二表姊要許親了,她去添妝。」大姊和淑卿表姊感情最好,總有說不完的話。

  聞言,她輕呼著一拍額頭。「啊!我都忘了,是有這麼一回事,我還打了一支蝴蝶簪子要給二表姊呢!」

  她懊惱自己記性差,事多都忙忘了。

  「哈!難怪封三哥老說你少年老成,原來你已經老了……啊!你用橘子扔我頭,把我扔笨了你怎麼賠我。」被橘子砸了一下的朱仲夏順手一接,十指剝起橘子皮,一掰開,拎了一瓣往嘴裡放。

  「少和那塊油得滑手的豬皮攬和太深,他油嘴滑舌,不是好貨……」朱小蟬話說到一半,烏木大門傳來大力的拍門聲,她一怔,眼波兒流轉。「去開門,不會又是三叔帶著一群豬朋狗友來打秋風吧!」

  聽著院子裡傳來狗吠聲,朱家么兒不情不願的拉開門,他本來想說家中無大人,準備趕人了,哪知抬頭一看他便愣住了,好不心慌地朝內喊人,紛亂的腳步聲大得耳背的人都聽得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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