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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頁     練霓彩    


  「笨娃娃……」他喃喃。

  煙花落了。

  重新恢復成一片漆黑的雪地裡,小女娃背靠著大石頭,一手將再次昏迷過去的古和齊緊緊擁在懷裡,她緊張的注意他微弱的呼吸,一手不時的揉著他臉面,又探出指尖擺弄著一旁黑狐叼回的錦袋。

  裡面一枚求助煙花已經射出去了,她又倒出幾顆糖球來,看看懷裡臉色蒼白、唇肉滲血的古和齊,她將糖球塞一顆進嘴裡,使勁咬碎了又融著成了糖水,再一口一口的哺著古和齊咽進嘴裡。

  她等著閣裡派人來救。

  喂完一顆糖球,她就在心裡按著古和齊的心跳,默默數到一百,然後再餵進一顆糖球。如此反覆,她喂到第七顆糖球時,一身黑衣的暗衛手持火把,終於找來了。

  她哽咽了一下,「快救他!」

  ※※※

  古和齊醒來時,已經是在燒著火的溫暖室內了。

  他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險極又險的轉了一圈,也不知道他已經睡掉半個月的時間,他睜開眼睛,才動了一下,就聽見床邊一個沙啞的聲音又驚又喜的響起。

  「齊弟!」

  他呆呆看著自家大哥難看的臉色,鬍鬚沒刮,眼下青黑,又憔悴又狼狽,他困惑又茫然,心想前一刻明明還在深山大雪裡,讓那小女娃抱在懷裡的,怎麼現在一睜眼,就見到自家大哥了?

  他做夢嗎?

  古和齊愣愣著沒有反應,急壞了古家大哥。他怕他燒壞腦子了。

  「齊弟!齊弟,我是大哥!你回個話啊!你怎麼啦?」

  古和齊驚訝的聽著自家大哥的呼喚,又覺得手腳溫暖,身上覆蓋的正是自己熏著藥香的厚暖被子,原來他已經下山,還回到家裡來了嗎?

  他張了張嘴,「……大哥……」

  「齊弟!」古家大哥那張擔心害怕的臉,刷地滑下兩行淚。「你要把大哥生生嚇死了你!怎麼自己一個人亂跑呢?」

  自己一個人?他想了想,那小女娃呢?

  「大哥,還有個女娃娃……她人呢?」他艱難問道。

  不料他大哥卻先是一臉困惑,復而露出震驚神色,「齊弟,原來你是被山裡精怪給迷魅了嗎?這不行,大哥給你找個道士來除妖好了。」

  古和齊愣住了,「精怪?」

  他那時明明覺得那女娃娃暖和得很,應該是個人吧?但怎麼一下子又成了山裡精怪呢?他是不是還在做夢?

  「齊弟,大哥找到你的時候,你一個人暈倒在雪裡,險些把大哥嚇死了!大哥趕忙把你帶回來,讓醫大夫給你看看身子的,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?」

  古和齊張嘴,半晌,又悶悶的閉起。

  一切都是他在做夢?沒有黑狐?也沒有大石頭底下的黑狐窩?更沒有那個為了他把手折磨得血肉模糊的女娃娃?

  他伸手按了按唇。

  做夢嗎……他明明還記得,那小女娃一直在餵他甜甜的糖水,就用著那一點東西,吊著他一口氣,一絲意識。

  那時候,還有響徹夜空的尖嘯,以及燦爛煙花。

  「齊弟?你困了嗎?」

  大哥輕聲的呼喚傳來,他閉著眼睛,覺得很疲倦。

  他睡過去了,連藥也沒來得及喝。

  內間屋裡,守著寶貝幼弟的古家大哥繼續候在床邊,一刻不敢稍離。

  外間屋裡,持著枴杖聽著兩孫子對話的古老太爺,臉色陰沉。

  「哼,小狐魅子,還想騙我孫兒?老夫怎麼能讓妳如意!年紀小小,就知道哄騙男兒,幸得老夫早早將那小狐魅子驅離……」老太爺冷聲道,左右的伺候人俯首帖耳,不敢吭氣。

  老太爺又聽了片刻,確定內間的小孫兒已經睡下,才又拄著枴杖,往自己屋裡去。兩旁伺候人趕緊跟上。

  這一年,十二歲的古和齊,心裡裝了個疑似山中妖魅的女娃娃。

  第2章(1)

  「言今,這饅頭你我一人一半?」

  內間房裡,穿戴整齊的古和齊坐在椅上,手裡剝開一顆胖饅頭,遞一半給身旁的書僮言今,另一半拎在手上,一口一口撕著吃起來。

  言今接了,卻沒塞進嘴裡,「二少爺,等會兒就有宴席了,現在餵飽肚子,您在席上就吃不下了,那多浪費啊?」

  古和齊漠然道:「席上的那些東西,誰眼前的都能吃,就我眼前的那份吃不得。」

  言今先是困惑,跟著就是一抖,「……這可是家宴!那些女人應該不敢……」

  不敢給您下藥吧?他沒把話講完,但手裡拿著的半顆饅頭已經轉眼塞進嘴裡。

  「在下一任家主的飯菜裡撒催情藥,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,只不過這次說不定膽子更大,在老太爺眼皮子底下也敢這麼做啊。」古和齊漫不經心,一手縮在袖裡。

  他指尖上摩挲著什麼,那動作隱在袖裡,看不清楚。

  言今注意到他的動作,笑了笑,「少爺心裡老早就有人了,那些夫人小姐怎麼也不肯承認,儘是想法子往您房裡送人呢。」

  古和齊聽出他話裡揶揄,回嘴道:「再偷著樂吧你!下回她們再塞人進來,我就往你床上送去!」

  言今當即求饒,「別吧,少爺,我還想留著條命伺候您啊……」他與少爺共用一席飯菜,少爺的飯裡被加料,他也逃不掉啊。

  古和齊噗地笑了。

  自當年大雪遭困,又脫險歸來之後,已經過了兩年。

  這期間,古和齊光是休養,重新調理身子,就費去了一年時間。

  從喝了藥後,只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,到後來獲準能夠短時間坐起身來,點著燭火看半個時辰的書,這其中所耗去的忍耐力,都讓古和齊覺得自己修養更好了。

  可雖然獲准坐起身來,但他腕上無力,書卷持不久,於是古家大哥親自在送來的一批新奴才裡挑選良久,終於挑中了一個年紀與古和齊相仿的少年,又因為此子識字,於是他到了古和齊房中,不只是平日洗漱伺候,也會在古和齊讀書時,為他持著書卷。

  甚至,古和齊坐得累了,得躺下來養著,那少年侍從也能持著書卷,為古和齊念著書裡的字句給他聽。

  雖然相處時間不過一年半,但這少年侍從迅速的獲得古和齊的信任,更得到古家大哥親口改名,定下「言今」二字。

  言今忠心耿耿,更得到古家大哥親口囑咐,自此鐵了心要當古和齊的小尾巴,走到哪裡跟到哪裡。醫大夫開下藥單,抓藥煎藥也由言今一手包辦,古和齊這間小院裡,更是只有言今能走進內院來,其餘灑掃奴僕都只能在外院活動。

  但即使古和齊防備至此,那些企圖想和古和齊一夜雲雨,進而懷有子嗣,讓古和齊收房的眾多女子,還是在各房夫人或者侍妾的指使下,想方設法的偷進內院來。

  銀筷只能試毒,卻試不出下在飯菜裡的春藥。

  古和齊著過一次道,卻由於那下藥的婢子將份量下得太重,不但沒讓古和齊湧起情慾,反而讓他孱弱的身體受不了這樣兇猛的藥性,那一夜他院裡燈火通明,氣急敗壞的古家大哥下令打殺了一眾經手飯食的下人,連同指使的女眷都一併挖坑埋了,又守在床頭焦急的等著,直到古和齊讓趕來的醫大夫將入口的食物全都嘔出,又不停的拿溫水灌入,再按著他腹部讓他吐出,幾乎折磨的古和齊就這樣一口氣續不上來,險些斃了。

  經此一役,他調養身體的時間又得往後拉長。

  至於得罪了眾多夫人侍妾一事,古和齊也只能用自己家主繼承人的身份去硬抗,這時,他在心裡啼笑皆非的慶幸起自己體質孱弱,不然千防萬防,也還是難免會倒上那麼一次兩次的楣,要是真的不小心與陌生女子同床共枕,縱使沒做出什麼事來,不收房卻也是不行的。

  現在的自己,就算想與女子有染,也力不從心。

  外圍那些探頭探腦、居心不良的女人不瞭解他的狀況,但古和齊雖是厭煩於她們的企圖,卻也沒有打算讓她們知道實情。

  他總有自己的男子尊嚴。

  古和齊手裡摩挲著喝了一半的藥茶碗,臉上淡漠。

  一旁言今察言觀色,也知道自家少爺心理陰暗,又看看天色,他輕咳了聲,以作提醒。

  「少爺,家宴差不多要開始了,是不是在老太爺入席之前,我們趕緊露個面好?」家主繼承人和現任家主,雖然只是一步距離,但那一步可也沒有這麼好跨過。

  古和齊瞥他一眼,想了想,點點頭。

  他一抬手,將藥茶喝了。「走吧,去露個臉,沾沾筷子,然後就趕緊回院子裡來吧。」他歎口氣,「說起來,今天還是我的生辰宴呢,卻見不到大哥啊……」

  「大少爺一定會趕回來的,您的生辰宴多重要啊。」言今溫言哄著。

  「不知道大哥今年又折騰了什麼禮物回來。」古和齊抿嘴一笑。

  跟著父親出門歷練的古家大少,現在已經很少待在古家大宅裡了,但每年幼弟的生辰宴他還是會不遠千里的快馬趕回,捎帶上的禮物更是千奇百怪,從稀有的花種到延命的藥材,或者千金難求的極品布料,或者難得的孤本書,有一年還特地運回了一塊奇石,讓古和齊大傷腦筋的在院子裡東起土木來,就為創造一個安放那塊奇石的環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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