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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頁 單飛雪 戴英霞的思緒不禁想像起自己坐在他辦公室學琴的畫面。她彈琴,何淮安站她背後看她練琴。陽光在那片透明的落地玻璃閃爍著,外邊,一簇簇綠意盎然的花草……她竟然很嚮往,且臉頰熱燙。她想像自己化作了他養的鯉魚,在他那一汪地方裡恣意優遊,被他看顧,好像很舒服啊。 「這姓何的該不會是故意拐你過去,然後洩漏你的事讓你老闆知道,在中間挑撥離間興風作浪,然後他坐收漁翁之利,之前那個郭達明不就是這樣被搞掉的?嘖嘖嘖,陰險啊陰險--」王彎彎嘀咕著。「你千萬不能去,當然你會想念你爸爸的東西,可是要不要聽我這個沒爸媽的孤兒的意見?務實點,沒爸爸的回憶,不會死人,我們要活在當下嘛。」 當然,戴英霞也明白這利害關係,可是,此刻心中不斷拓展的某種激情興奮的情緒,教她好想下一秒就拿起電話答應何淮安的提議,內在真實的聲音是想和何淮安接近-- 「完蛋了……」戴英霞抬起臉,眼色茫然。 「什麼完蛋了?」 「這裡……我剛剛心跳很快。」 「是心臟病嗎?有可能,這幾天那麼緊張,我陪你去檢查?」 「還有這裡,你摸……」戴英霞拉她的手放臉龐。「很熱對不對?」 「是不是身體不舒服?忽然看到爸爸的遺物,刺激太大了,而且還是這麼戲劇性的過程--要不是我們認識,我早就寫成社會新聞了。」 「不是啦。」戴英霞握住彎彎的手,脹紅面孔說:「我感覺到……何淮安對我有種特別的……說不出來的吸引力,我好像……被他迷住了,怎麼辦?」 「這跟何淮安沒關係,是你太久沒男人了,兩年沒交男朋友,缺乏性生活,所以看到帥一點的男人就很衝動。」王彎彎冷靜道。 「拜託,我又不是畜生,還按季節發情咧。彎,我談過戀愛,我又不是少女,還會那麼容易就興奮的,你也知道我現在對愛的要求非常高的,追我的男人多得是,可是,沒有一個像何淮安那樣給我一種心動的感覺。」 「那不得了了。」王彎彎翻白眼。「對他心動的感覺,就是你完蛋的感覺。沒跟他上課,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,等真的跟他獨處,嘖嘖嘖,我看你們的互動很快就不只是彈鋼琴了。你覺得何淮安值得相信嗎?你肯定老闆不會知道嗎?戴英霞,你想拿你的工作開玩笑嗎?好歹你現在一個月有六萬的薪資欸!曹復脾氣暴躁,但是他待你不薄,你想清楚!」 「我知道利害關係……」戴英霞趴在桌上,歎氣。「我絕對不能再跟他碰面。」 何淮安散步回家,及夜的晚風吹散暑氣,月色晶瑩,映亮紅磚道。他一路邊走邊想著戴英霞的事,也勾起了許多回憶。原來她是鋼琴老師戴青山,當年外遇生下的小女兒。 何淮安的家,就在公司隔壁,兩戶間有互通的門,暗門設在他辦公室裡,從辦公室可直接推開嵌在牆上的木門到家裡。他養了三隻流浪貓,一黃一白一黑。貓兒一見他回家了,撲上來撒嬌。 何淮安喜歡空曠感,將隔間全打掉,廚房也跟客廳之間沒有屏障,只剩浴室。地上鋪滿榻榻米,可隨處席地而坐,榻榻米中央放置古董矮几,方便他泡茶看書。他的地盤,充滿他的風格,祟尚自然,非常自由自在,可以想見他建構這間房子時並沒有考慮到未來伴侶的存在。事實上他也不打算結婚、養育兒女。他享受生活,熱愛自由。 三十四歲的何淮安,熱衷自助旅行,喜歡攝影,會玩一點吉他。他瀟灑不羈,自在如風,率性而為,他在人們眼中,是懂得生活情趣的男人。 眼界廣,生活品味高,間接促成「若谷」的成功。他獨到的時尚品味,令「安頤」的業績每況愈下備受威脅。 是啊,何淮安是成功的,沒人可管束的。他談過幾次戀愛,都是他先離開對方。他厭惡感情到最後黏膩的關係,還有互相佔有控制,也會令他感到窒息。他跟戴英霞一樣,都有些自負,都不輕易交出真心,除非那是夠格跟自己匹配的對象。 何淮安躺下,面對落地窗,躺在榻榻米上,欣賞屋外的街景。他發覺今晚心情特別好,他想著戴英霞那雙濕漉的眼睛,因為哭泣而紅潤的鼻尖,以及她微翹性感的粉紅唇瓣。他會有股衝動想吻她,感覺它是不是一如看起來那樣柔潤甜美…… 他知道自己很殘忍,拒絕把鋼琴還給她。他不是小氣的人,但心裡有股渴望,渴望跟戴英霞有更多的互動,她是個有趣的女人,她爸爸的鋼琴在他這裡,這難道不是某種命運的安排?也許他們是有緣分的。雖然隸屬於敵對公司,那又怎樣?對何淮安來說這不是問題,他根本不考慮這種世俗的看法。他只知道,他想親近那個女人,他必須拋出魚餌,誘惑她一次次地跑來找他。讓這個緣分,有理由持續下去-- 他想知道他們之間,會有什麼火花? 何淮安仍記得跟戴青山學鋼琴的往事,那時他總會由媽媽帶著,到老師家學鋼琴,而當時的師母,會弄點心給他吃,後來,老師家發生大事。 何淮安聽媽媽跟別的學生家長聊天,說起老師跟女學生外遇的事,還離婚了。那之後,他也不再上老師家學琴。 聽說老師離婚後,再娶了年少的妻子,但生計困頓,在保守的年代,沒人認同這種老師。後來因故死亡,留下年幼的孤女與新婚不久的少妻。 當媽媽聽說對方急著出售鋼琴時,何淮安也不知哪來的衝動,要媽媽把那架鋼琴買給他。也許是因為白色鋼琴在當年很罕見,他喜歡那種雪一般的顏色。疼愛他的母親,買下鋼琴,作為他的生日禮物。 何淮安作夢也沒有想到,會再與鋼琴原主人的女兒相遇。 戴英霞。 何淮安輕輕默念她的名--而曖昧的情愫像一團迷霧,曖昧不明,不清不爽的,籠罩他。 戴英霞心事重重地返回家裡,一推開門,看見黏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影彈開。 焦叔來了。戴英霞看媽媽滿臉通紅,跟一旁尷尬窘困的焦叔,她臉色一沉,冷冷覷著焦亨。這個男人,說什麼來這裡怕她不自在的,還說沒和她媽結婚就不好意思上門來,結果呢?撐沒幾天又來了。 戴英霞用力地關上門,心中怒火狂燒。她為父親的遺物發愁,媽媽卻跟別的男人打得火熱,真夠滑稽了。 「我回去了……」焦叔起身,走到門口。 「噢……你走好噢。」夏雪跟著送他出去。 「英霞,焦叔走嘍!」他客氣地跟臉色鐵青的戴英霞招呼道。 戴英霞冷淡地點點頭,把門推開,一副希望他快滾的模樣。 焦亨面孔脹紅,更窘了。 焦亨走後,戴英霞關上門,看著媽媽。「我還以為他能多撐個幾天,沒志氣的男人。」 「不要這樣說啦。」夏雪迴避女兒的眼色,抓了抓頭,解釋著:「晚上煮了很多菜嘛要給你吃的啦,結果你沒回來,我怕東西放著壞掉,是我叫他過來幫忙吃,你不要這樣說他,是媽要他來的--」 「媽,你們分手好了。」戴英霞不耐煩道:「你也說只要我不同意,你就不會和他結婚--」 「是……我是有這樣說。」 「那好,我不同意,你越快和他分手越好,我討厭你和寫三流小說的猥瑣男人交往!」 夏雪驚愕著,第一次見女兒這樣衝著她發飆,她嚇到了。 戴英霞壓抑不了情緒,終於一股腦兒地發飆。「你就不能找正常的男人嗎?以前和爸搞外遇,但是再怎麼樣爸也是鋼琴老師,現在和這種靠著寫三流色情小說的男人交往,不覺得悲哀嗎?別人是越來越上進,你怎麼越來越墮落?你不覺得跟他交往很丟臉嗎?交往就算了還想結婚?你有沒有自尊?這還需要問我意見?你沒大腦判斷嗎?那種貨色你也愛?」戴英霞控制不住惡毒的舌頭,發瘋地罵了一長串,直到看見母親眼中洶湧的淚水,才驚覺自己失控了。 「我……我的確是沒自尊心,我下流,像你媽這樣的人又好到哪裡去?我憑什麼岐視焦亨?英霞,媽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啊!」她捶胸痛哭,哭倒在沙發。 戴英霞也哭,她回房間,趴在床上,痛哭流涕。 人很怪,脫口罵了事後又懊悔。看到媽媽哭泣,戴英霞心如刀割,覺得自己可惡。媽媽為了她辛苦工作,晚年想談個快樂的愛情,難道都要看她臉色?何況爸早死又不能怪媽。人都不在了,她憑什麼要媽媽對爸念念不忘?可是很奇怪,戴青山,這與她無緣的父親,雖然在她記憶裡沒半點殘影,可骨肉相連,血脈同在,她就是沒辦法遺忘與生父相關的各種事物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