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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頁 心寵 「吉時已到,請帝姬出閣……」門外,轄禮太監高喚道。 蘇巳巳將盛有毒藥的錦盒納入袖中,立直身子,目光裡閃過一絲鎮定光芒。 這個時候她不能再慌再亂,這一步踏出去,勢必要步步為營,宛如跋山涉水般艱辛。 嫁給賀珩本來是她的小小私心,現在,卻成為上蒼給她唯一的機會--挽救賀家上下的機會。 珠冠本就很沉,現在她覺得更沉了。 「皇兄放心,臣妹定不會令你失望。」她回視睦帝,清淺笑道。 「為兄在此等待皇妹凱旋。」趙闋宇誤會了她的意思,亦頷首回應。 殿門大敞,驟然吹進清爽的晨風,彷彿為她送嫁一般,帶來御花園中的芬芳。 她望向彤紅的曦日,總覺得是一種吉祥的預示,或許未來並非如她想像中的悲觀。生機,哪怕只是一線,她也會把握。 大紅蓋頭是紗做的,即使覆住了視線,也能隱隱約約瞧見這洞房的模樣。 四周燭光通明,映耀著這房中的富麗堂皇,桌椅陳設絲毫不比宮裡遜色,人人都說將軍府為了迎娶帝姬花血本重新修葺,看來此話不假。 蘇巳巳坐在帳幔之中,本來應該滿心歡喜,但睦帝那番話猶似冰霜壓在她的心頭,讓她再也笑不出來。 她的腦中只想著如何拯救賀家,維繫府中這春日牡丹般的繁華。 「帝姬,駙馬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……」喜娘上前通報。 她該如何面對賀珩?本來還打算假戲真做當他真正的新娘……可現下,她不能讓自己行錯一步路,害了賀家。 睦帝說她不會愛上賀珩的,否則她就不是趙玉惑。這話說得如此肯定,讓她實在不敢再流露愛意。 她要先保住自己,保住睦帝對她的信任,才能想到辦法保住賀家。 「請駙馬進來吧。」無論如何,合巹酒還是要喝的。 喝了這一杯,再做打算吧。 她透過薄翼般的紅紗,看到賀珩緩緩邁進門來。 他一直是那樣丰神俊朗的人物,今夜換上新郎裝束更顯神采飛揚。只可惜他滿心期待的新娘,早已不在。 「帝姬……」賀珩靠近,向她施禮。 燭光中,她看到他的明亮微笑,從未見過的歡喜。 蘇巳巳不言,任由喜娘伺候他倆飲下合巹酒。酒似乎是金合歡釀的,帶著醇甜的滋味。 「帝姬,是否要替駙馬更衣?」禮畢,喜娘走至她身畔,朝她的耳際輕聲問。 臉兒不由得一紅,因為她很明白其中的意思。 更衣,意味著他今夜將在這裡留宿。本來他是新郎,這樣的問題實在多餘,然而誰讓他娶了帝姬,任何事情都由不得他作主。 「本宮累了,還請駙馬先回去休息吧。」咬了咬唇,她如此回答。 冷淡,絕情,此話一出口,室內頓時肅靜許多。 她不敢看賀珩的表情,害怕他尷尬。然而迫不得已,只能讓他難堪。 她垂下眉,卻發現那雙新郎的喜靴,緩緩的朝她走來。 賀珩一語不發,雙手一揚,將她的紅蓋頭掀起。他突如其來的舉動,把喜娘都怔住了。 蘇巳巳抬眸,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面對帝姬時一向溫文爾雅的他,亦有如此霸道的時候。 「帝姬,總得讓臣下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吧,」賀珩臉上浮現淡淡笑容,「哪有新婚之夜不掀紅蓋頭的道理。」 他在生氣嗎?完全看不出來。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謙和有禮。 「臣下不打擾帝姬休息了。」拱了拱手,他就此退下,不多糾纏。 她只覺得酸澀瀰漫胸口,久久無法褪散。 他一定傷心了吧?憑她的瞭解,他就算再傷心也會那般淺淺笑著,維持優雅出塵的氣度,清冷如仙。 蘇巳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,無法成眠。直至天明時分,才朦朦朧朧睡去,夢中彷彿聽到笛聲,悠揚卻不真切,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。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,笛聲卻依然沒有停止,讓她微微詫異。 是誰一大早在吹笛?記得過去在將軍府中沒有過這樣的事。 蘇巳巳披起晨褸推門而出。晨曦剛白,伺候她的奴僕尚未起身,她就這樣獨自來到長廊下,葉間的露水濕漉凝重,把秋天的早晨襯得微寒。 她看到一襲青衫立在湖水邊,衣袂翩然,吹笛的正是此人。 不必等他轉過身來,她就知道是他。 呵,她早該想到的,除了他,這將軍府中還有誰能有如此高超的笛藝。 他在難過嗎?因為傷心,所以一大早便在此吹奏抒懷? 但這笛聲之中,卻並無惆悵,相反的十分清新悅耳,像三月的春風。 「帝姬……」她剛剛想藏匿葉間,他卻發現了她,依舊那般微笑著喚她。 「一大早的,你……在做什麼?」蘇巳巳只得上前,磕磕絆絆地問。 「在送帝姬禮物,」他輕聲道:「還記得嗎?這首曲子。」 「這首曲子?」蘇巳巳迷惑不解。 「那時我在譜曲,帝姬說好聽,叫我完成後把它當成你的新婚禮物……」賀珩道出原委,「不記得了?」 呵,她哪裡會記得呢。那些屬於他和玉惑帝姬的美好回憶,她羨慕不已,卻望塵莫及。 「這首曲子,聽了讓人心靜。」她答道。 賀珩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,彷彿被什麼牽動了一下。 「你會這麼想,看來是完全聽懂了。」 「所以我說對了?」蘇巳巳不禁有些興奮。她不指望成為他的知音,但至少不要讓他太失望。 「宮中諸事繁多,賀珩只希望帝姬能稍稍心靜。」他擱下了笛子,眺望秋水深處,「心靜了,就會發現快樂。」 「本宮知道駙馬愛好風雅,不過駙馬既然生在將軍府中,也該替賀大將軍分憂國事才是。」他贈她禮物,她也該回報二一才對。 這個時候是該提醒他了,否則賀家滿門的命運實在堪憂。 「怎麼,帝姬覺得我只會附庸風雅?」賀珩側眸,頗感意外,「從前不曾聽帝姬這樣說過。」 「只是希望駙馬能多關心爹爹。」蘇巳巳話中有話,「駙馬,只要你多為爹爹分憂解勞,就是為皇上分憂國事,假以時日,皇上一定會重用你的。」 假如他真的知悉賀大將軍謀逆之事,此刻應該可以聽出弦外之音吧? 「賀珩天生隨性,不喜官場是非,」他卻淡淡道;「家父年紀也大了,是該告老還鄉了,賀珩會勸勸他的。」 他什麼意思?睦帝對賀家的敵意難道他早已察覺? 蘇巳巳怔在當下,不知該如何接話。 「帝姬覺得慶州如何?」他忽然道。 「慶州?」她不明所以,「江南水秀之鄉,很不錯啊。」 「家父說了,想在慶州置辦一處房產,以備將來解甲歸田之用。」賀珩凝視著她,「帝姬可願意與臣下出遊?」 「出遊??」蘇巳巳一愣。 「帝姬從前最愛出京遊玩,自從病了這兩個月就不大走動,怕帝姬悶出病來,趁著咱們新婚燕爾,到慶州走走如何?」他如此提議。 她昨夜都大膽拒絕與他洞房了,怎麼還這麼不顧男子尊顏的低聲邀她? 可是她卻喜歡這個提議,彷彿是每個女子都憧憬的新婚之旅…… 「帝姬若不感興趣,就當賀珩沒說過吧。」看她半晌不回答,他也不勉強,亦沒半分不悅。 「不,我去。」她寧願不假思索,只憑自己的直覺。 她想去。為什麼不呢?就算是偷來的一點點幸福,她也滿足。 就像夢中所見,她和他乘著輕車快馬,掠過綠野田間,熏風撲面,夕陽美景,漁舟唱晚。 現在她有機會把夢境變成現實,為什麼不敢? 她蘇巳巳,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。 去慶州之前,她要見一個人……將軍府廚房的王嬤嬤。 這些年來,王嬤嬤是唯一對她還有些關心的人。記得有次她病了,食不下嚥,是王嬤嬤好意為她燉了一碗軟嫩的芙蓉蛋,至今她仍舊很懷念那甜潤的滋味。 關於「蘇巳巳」的下落,大概也只有王嬤嬤會留意吧。 「給帝姬請安……」 王嬤嬤正在廚房裡忙碌,忽然聽聞「玉惑帝姬」召見她,忙脫了圍裙即往這兒趕,立在院子裡不敢進來,只遠遠地施了大禮俯跪在地上。 「免禮。」蘇巳巳想上前攙她,卻只能隔著簾子與她說話,「聽聞你與一個姓蘇的丫頭平素交往還不錯,這丫頭現在失蹤了,你可知她的下落?」 「帝姬為何要問起那丫頭?」王嬤嬤詫異道。 「大膽!」一旁從宮中陪嫁過來的宮人綠宛連聲喝斥,「帝姬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,豈有反問之理?」 「是,小的知罪……」王嬤嬤連忙低下頭,不敢多言,「那丫頭的下落,奴婢也不知……」 「她是如何失蹤的?」蘇巳巳問。 「大約兩三個月前,這丫頭出府去採買,一去就沒回來。府裡的人都說她攜了府裡的銀子逃跑了,可那幾個菜錢能有多少啊!」王嬤嬤歎道:「奴婢最知道那丫頭的心思,她對將軍府忠心耿耿,別說逃跑了,就算趕她也未必肯走的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