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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頁 心寵 平素無論如何,他的臉上不會呈現如此沉鬱的表情,更不會在與她出遊時顯露半分不高興。但此刻他淡淡望著車窗外的遠山,彷彿有一點兒走神,眉心擰成一個隱隱的川字。 他這是怎麼了? 「夫君,我們要去哪兒?」蘇巳巳故意笑問:「好像是通往城郊的路?」 「想帶你去見一個人……」終於他開口道,聲音略帶沙啞,俊顏佈滿疲倦,彷彿一夜未眠。 昨晚他的確輾轉反側良久,思考再三該如何行事,最終他覺得父親的話亦有幾分道理。 無論如何,這是一道坎,他們遲早要面對,邁得過去,自然能過去;若邁不過去……他也認命。 第6章(2) 「去見誰?」蘇巳巳被蒙在鼓裡,迷惑地瞪大眼睛。 「慕容佩。」他也不想繞彎子,索性道出那個平素兩人都忌諱的名字。 她心中咯登了一下,這個名字讓她始料未及。 自從扮演趙玉惑,她一直細心揣摩對方遇人遇事應有的反應,此刻她該呈現怎樣的表情? 依舊微笑嗎?或者,神色微變? 呵,其實不必仔細琢磨,無論她是何反應,賀珩都會覺得她心神大亂吧? 「他不是在離國?」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。 「離帝派他前來為皇上獻禮。」賀珩盯著她的面龐,彷彿以為她在故作鎮定。 「可我真的……不記得他了。」蘇巳巳與他四目相交,彷彿告訴他自己並無偽裝,「實在沒有見面的必要……」 「可他想見你。」他似稍稍輕了口氣,大掌覆上她的柔荑,「我也希望你能見見他。」 她的手依然很暖,沒有預期的冰涼,賀珩忽然覺得可以放心。 「好,我去見他。」看到他釋懷的樣子,蘇巳巳頷首應允,「有些話是該對他說清楚。」 從前的趙玉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,某些事情應該做個了斷,以免連累三方,終身不得好過。 這個慕容佩到底是何等人物?說實在的,她也頗為好奇,正好趁此機會一見。 「前面的小鄴寺前,有一株百年椿樹,善男信女喜歡把紅幡掛在樹上,以求善緣……他就在那樹下等你。」賀珩低聲道。 她忽然發現他真是世間難能可貴的男子,試問有哪個丈夫願意讓妻子去會舊情人?而他卻有如此胸襟和氣魄。 因為太愛她,所以才會如此吧? 「我很快就回來。」蘇巳巳溫婉笑道。 他頷首,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將她推了一推,而後默默目送她前行。 蘇巳巳想回頭看他,卻害怕看到他難過的表情……此去唯有盡快回來,才會讓他高興起來吧? 如此想著,她腳下也不多停留,匆匆掠過茵茵草地來到那株榕樹下。 出乎意料的,那裡並沒有什麼人在等她,空蕩蕩的,唯有樹梢上的紅幡在招搖著。 是賀珩弄錯了嗎? 回眸望向來時路,長階卻被花葉遮掩,看不見停棲在山道盡頭的馬車。 這一刻她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 不過既然來了,就暫且等等吧,反正隱衛應該潛藏在附近十丈開外,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。 沙沙沙……身後傳來腳步聲,像是長裙迤邐而行,不疾不徐。 蘇巳巳側過身來,凝眸的一剎,眼中佈滿難以置信的神色,心跳空了一拍,彷彿要窒息。 她看見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,不,該說是跟從前的蘇巳巳一模一樣的臉。 她看到了自己丟失的肉身。 「給帝姬請安……」對方盈盈而笑,朝她頷首一拜。 她在作夢嗎?不知多少次,作過類似迷離的惡夢,彷彿在照鏡子的時候鏡中人卻走了出來。 但只怔愣了一瞬,她便明白了。 那的確是她的肉身,棲居在其中的是真正玉惑帝姬的靈魂。 正如「換魂歌」所唱的,有美人兮,傍水而屆,月夜生香兮,借來梅花一縷魂…… 不可思議的離奇畫面,雖然早已料到,但此刻真的目睹還是愕然失措。 「他們說……『我』已經……掉進河裡淹死了……」蘇巳巳舌頭有些打結,這個時候該用「你」還是「我」,她弄不清楚。 「那是村頭的一個姑娘,當時我想買馬北上,把荷包連銀子一併給了她,誰料她卻不幸溺水而亡。」玉惑帝姬答道。 「原來如此……」蘇巳巳大氣不敢出,「帝姬,民女無意冒犯,只是當時遍尋不到您的蹤影……這才……」 天啊,她都快語無倫次了。 真正的趙玉惑回來了,她該如何自處?榮華富貴拱手相讓沒問題,但賀珩呢? 她的賀珩…… 「我並無興師問罪,蘇姑娘為何如此緊張?」趙玉惑靠近她一步,淺笑低語,「鎮定點兒,否則隱衛會察覺的。」 隱衛?這麼說,對方沒有揭穿她的打算? 「帝姬既然尚在人間,為何當初不與宮中聯繫呢?」蘇巳巳有萬千疑問糾結於心,「偏要獨自北上?」 「因為,我的意中人在離國啊。」趙玉惑輕笑。 意中人?她指的是慕容佩? 「如今我已經在慕容佩府中住下,成為他的貼身婢女,此次隨他一同回夏楚,為的也是想見見你。」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。 「帝姬為何不告知慕容公子真實身份?」蘇巳巳越聽越驚。 「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,」趙玉惑努努嘴,「從前因為我帝姬的身份,他老是遠著我。如今好不容易能接近他,我何苦呢?」 原來如此……蘇巳巳總算從混亂中理出了一絲頭緒。可歎對方就算貴為帝姬,亦不過是為情所困之人罷了。如今彷彿上蒼施恩,讓兩個本不可能相聚的人廝守在一起,成就兩段奇異的姻緣。 這樣豈非兩全其美? 呵,看似一場天災劫難,沒料到,倒變成了圓滿的幸福。 「原來,這次是帝姬約我出來的。」蘇巳巳不由得莞爾,「還以為是慕容公子前來,害我緊張了這半日。」 「他是想來的,可是我在他的茶裡下了藥,讓他先睡個半日。」趙玉惑掩唇竊笑,「他同你,應該沒我這麼多話可說。」 「帝姬既然回來了,是否也要……進宮見見皇上?」蘇巳巳猶豫地問。 「怎麼,怕我奪回帝姬之位?」趟玉惑笑意更甚,「方纔不是說了嗎?我喜歡現在的身份,當一個普通的女子,與心上人在一起……你呢?難道你不喜歡當趙玉惑嗎?聽聞,你與駙馬感情甚篤?」 蘇巳巳不由得雙頰一紅,低頭不語。 「賀珩是個好人,」她頷首道:「我與他從小一塊兒長大,深知他的為人,你跟他在一起,終身有靠。只不過……」眉心惹蹙,話語忽然中斷。 「只不過什麼?」蘇巳巳不解。 「只不過將軍府有些麻煩。」趙玉惑放低聲音,「假如將來皇兄真的為難將軍府,又或者將軍府出了什麼事,我教你個法子……在我寢宮衣櫃子底下有個暗格,其間藏著一枚琥珀戒指,你把它交給皇兄換將軍府一個平安。」 「那枚戒指……」蘇巳巳彷彿頓時明白了什麼,大膽地一問:「是否與『南國主』有關?」 趙玉惑一怔,意外地看著她,「你也知道『南國主』?」 「帝姬身邊一名姓江的護衛,把從前的一切都告訴我了。」 「江承恩?」她淡淡一笑,「本宮打發他去軍中效力,怎麼,他沒去嗎?」 「或許因為牽掛帝姬,他又回來了。」 「也不知是他自願回來的,還是皇兄派他回來的?」趙玉惑卻輕哼一聲,「總之教他離你遠一點兒,這個人素來喜歡自作主張,本宮不是太喜歡。」 「民女倒以為,江護衛對帝姬……一往情深呢。」蘇巳巳猶豫道。 趙玉惑倒是笑了,搖了搖頭,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,「那小子看我一向待他不錯,就起了非份之想,所以,本宮才會把他打發到軍中去。你一定覺得本宮太冷酷了。」 冷酷嗎?對於自己不愛的人,恐怕冷酷才能斷了他們的想念,放他們一條生路吧…… 「不錯,所謂『南國主』正是本宮。」趙玉惑坦言道:「而『南國主』並非什麼亂黨之首,只是『季漣一族』族長的代稱。」 「季漣一族?」蘇巳巳越發聽得糊塗,「是什麼?」 「先皇后本姓『季漣』,這個你總該聽過吧?」 「好像聽過。」好奇怪的姓氏。 「季漣氏本為南國土族,驍勇善戰,當年父皇能得夏楚,全仗有季漣一族扶持。父皇登基後,卻對季漣一族忌憚起來,母后為保族人安危,自封『南國主』,接管族長琥珀指環,將族人安置在慶州一帶居住,暗中形成與朝堂相當的潛藏之勢,不為圖謀,但求自保。母后臨終前,仍擔心皇兄對族人不利,又將指環交給了我,希望我能替她守護。不過皇兄倒似乎誤會了……」 「原來如此……」蘇巳巳恍然大悟,「這麼說那次帝姬墜河,有可能是……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