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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頁     余宛宛    


  「你——」胖子舉起雙手,說了一個字之後,便人事不醒了。

  「卑鄙小人下迷藥……」瘦子怒瞠著眼,拿著彎刀的雙手不住顫抖著,終於還是不敵藥力地昏沈倒地。

  莫浪平和石影兩人則因為互相拉扯的力道而雙雙倒臥在地。

  石影倒在莫浪平身上,感覺心臟疾速地跳動著,卻沒法子馬上移動。

  差一點就死了!

  原以為自己對這人世已經淡然,除了寶姑娘及主子之外,沒有什麼太留戀之事。就算是死亡,也驚駭不了自己的。

  沒想到,自己還是怕了。

  「嚇壞了?」莫浪平問道。

  兩人的胸膛互貼著,他不可能沒感覺到石影心跳有多疾速。

  「嗯。」石影長歎一聲,全身不由得輕顫了下。

  莫浪平拍石影后背,竟荒謬地感覺自己此時彷彿是石影唯一依靠似的。

  「人生不過生生死死,懼怕死亡,也無非是因為未知吧。」莫浪平說道。

  「我原以為我不怕的。」石影咬住了唇。

  「你是以為自己練武練出了一身膽,什麼都不怕?」他挑眉,笑著說道。

  「我以為我無慾無求了……」石影低聲說道,伸手想撐起自己,卻感到雙手微微顫抖著,身子亦無力再站立。

  石影低喘一聲,臉龐無力地垂落在莫浪平頸間。

  莫浪平再次聞到石影身上那股冷香,手臂竟不由自主地圈緊了這較之他柔軟許多的纖細身子。

  「你下的是什麼迷藥?」石影問道,呼吸已是近乎破碎。

  「蒙汗藥。」莫浪平說道。

  「為什麼我沒像他們一樣馬上倒下?」石影氣若游絲地問道。

  「你每天喝的水裡多少都加了些解藥,以防萬一。」

  「解藥呢?」石影半垂著眸,仍覺暈眩。

  「不給你。」莫浪平挑眉,半起身看著石影。

  石影正好要抬頭,卻因為太過虛弱,前額竟無力地貼上了莫浪平的下顎。

  石影冷涼如絲皮膚讓莫浪平身子驀地一震,心胸亦是一緊。

  「為何不給我解藥?我們還要趕到林村……」石影說道,眼睛已經半垂。

  「你整日臉色其差無比,該躺著好好睡上一覺,林村可以等。」莫浪平閉上眼睛,讓石影的香味、石影的膚柔如水圍繞著他。

  怎麼莫浪平竟關心著自己嗎?石影心窩一暖,雙手也漸漸地落到身子兩側。

  只是,前額肌膚因為莫浪平下顎鬍渣而微有刺痛之感受,亦提醒著石影,兩人此時其實正有著肌膚之親。

  「扶我起來,我們這樣不像話。」石影勉強開口,啞聲說道。

  「無所謂,這樣頗舒服。」莫浪平仰頭看著靛然晴空,雙手自然而然地擱上石影后背。「為什麼要救我?」

  「你是我的主子。」石影無力掙脫,也……不想掙脫。

  莫浪平濃眉一擰,低頭瞪著石影,粗聲說道:「即便我殺人如麻,你也要救?」

  「你不是啊。」石影聲音極輕,泠泠泉水般滑出軟薄唇。

  「敞若我不是鬼醫呢?」他嗄聲問道,目光沒法子從石影臉上移開。

  「你總之是我的主子,我無論如何都要陪著你、護著你的。」

  莫浪平凝望著石影輕顫羽睫,壯碩胸膛猛烈起伏了下。

  他自小無父無母,被學醫師父所收養,鎮日瞧著師父以人命為試藥之鑰,視人命如草芥。

  他曾經試著勸戒過師父,也偷偷出手救過幾名藥人。可他師父知道後,憤怒地將他跟一名喪心病狂的瘋子關在一起,從春分到小滿這六十日裡,他過得生不如死,那瘋子天天妄想著要喝他的血、吃他的肉以得長生。

  是故,他為了生存,在某夜那名瘋子動手要挖他心臟時,殺了那人。他師父這才放了他出來。

  於是,他開始變得像師父一樣無情,因為他不想再為任何人而牽動情緒。可石影說自己是他主子,還說他無論如何都會陪著他護著他的……

  莫浪平閉上眼,任由雙臂放肆地纏繞著人。

  石影神智已經半渙散,但卻依然感受到莫浪平將人愈擁愈緊了。不該如此哪!

  「快……讓我……我起來……」石影耳畔臉頰全都發紅著,氣若游絲地說道。

  石影的話像一陣冷風吹醒了莫浪平,他驀地坐起身。是啊,他在陶醉個什麼勁,石影畢竟是男子啊!

  莫浪平這一起身,石影便因全身無力,整個人偏斜地往地上滑去,摔到地面。

  石影平時習武,原就不懼痛,摔也就摔了。

  可當莫浪平看見石影半張臉全磨在碎石之上時,他心裡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。

  「給我起來!」莫浪平粗聲說道,一掌勃起石影的腰,強摟著人在一棵大樹邊坐下。

  石影微勾唇角充謝,清冷臉龐於是多了一分明媚。

  莫浪平再看了石影一眼,繼而忿然轉身拿了繩索牢牢繫住那兩名惡人,餵了他們化功散後,又將那兩人馬匹鬆開趕至遠方。

  「我替你把脈。」莫浪平跨步走回石影面前。

  「不!」石影驚呼出聲,雙眼瞪得極大。

  明明已經顫抖之細腕,即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要努力地藏到身後。

  「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?」莫浪平長眸如刀,嚴聲說道。

  「我……」石影迷濛著眸子,纖細身子終於不敵蒙汗藥力,昏了過去。

  莫浪平定定地看著那張蒼白臉孔:心下知道即便石影有著不可治療之惡疾,他也會想盡法子為其醫治的。

  莫浪平伸手採向石影的手腕。

  「天啊!為什麼要給我們這等折磨啊!」一聲驚天動地大喊,打斷了莫浪平之把脈。

  莫浪平怕有埋伏,飛快拿起石影的長劍,護衛在其前方。

  「我身為林村村長,幫不了大家,只好自縊以死謝罪……」林民面容憔悴地走進樹林問,不料此處競有人在,急忙閉上了嘴,將手裡的白綾藏在身後。

  「你是林村的人?你們那裡鬧虜瘡,對嗎?發病多久?死了多少人?」莫浪平起身問道。

  「發病已有兩個月,村裡原來有四、五百人,現下已走了百餘人,你……問這些做什麼?我們沒錢沒銀兩,你別再造業了。」林民即便已有自盡念頭,可一聽到有陌生人刺探林村,卻還是忍不住激動了起來。

  「閉嘴,我是老天派來救你們的大夫。」莫浪平收起長劍,面無表情地說道。

  「你……你當真要到我們村裡?所有大夫一聽到我們村裡得了疫病,沒一個人肯來醫治……」林民扔了白綾,雙膝落地,猛磕起響頭來。「我是村長林民,感謝大夫救命之恩!感謝大夫!」

  「閉嘴。」

  莫浪平言畢,從腰間掏出一顆解藥放到石影嘴裡。石影的柔軟冷唇與編貝牙齒,讓他的心無來由地又被擰動一次。

  他狠狠一皺眉,不許自己心裡竟有著這麼多情緒亂轉。

  「你給我待在這裡,好好看顧著這個穿灰袍子的人。他叫石影,是我的人,一刻鐘後便會醒來。醒來後,便帶他來找我。那兩個則是江洋大盜,你喚人把他們送到衙門裡找一位嚴捕快,就說是我莫浪平交代的,他會給你們賞銀。」

  莫浪平說完,目光看的卻不是林民,而是石影。

  都說人生之中,最難過之關無非是死亡。死亡,他看得多了,總沒擱在心上過。

  可此時壓在他心頭那塊沈甸甸石頭,可是在乎嗎?

  莫浪平霍然轉過身,踩上馬蹬,一躍上了馬。

  他頭也不回地往前奔馳著,妄想逃離胸口那股讓他不解的情感……

  第四章

  一刻鐘後,吃過解藥的石影果真幽幽地醒來。

  「在下林民,是林村村長。您的同伴——那位仁心仁術的大夫,已經到了林村,我這就領你一塊到我們村裡……」林民一看到人醒來,急忙上前啪啪啪地便是一串話,只想著要快點回到村裡。

  石影看著他,先是有片刻怔愣,繼而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之前,莫浪平曾說要為自己把脈一事。

  石影心一涼,後背冒出涔涔冷汗,冷得人直打著哆嗦。

  不能被把脈,不能被碰到身子,一切所有秘密,都只有自己能知情啊。

  「大爺,我們可以趕路了嗎?」林民催促著。

  石影看著他著急神色,也只得強壓下心頭不安,翻身上馬,執起馬韁,隨著林民指示方向飛奔。

  冷風吹過石影雪白臉龐,帶來一絲清醒。石影心裡突然篤定了一些。

  罷了,倘若莫浪平知情了一切,那就知情吧,橫豎自己如今已不再是毫無謀生能力之十歲稚兒啊。

  現下當務之急,救人為先啊!

  石影快馬奔馳約莫一里後,抵達了林村。

  只是,石影才下馬,腳步立刻僵定於原地,竟沒法子再往前走動。

  幾名臉上長著細珠子的村民正奄奄一息地躺於黃地上,而走在路上的人則個個面如槁木,一身服喪縞服,幾具屍體以稻草覆著,堆得小山高似地。整個村裡,靜得連人聲都沒法聽聞。

  石影好不容易安住心神,看見了坐於村子前方,正在為人把脈的莫浪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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