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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頁     辛卉    


  認識千雅以前,他真的覺得娶哪個女人都無妨,反正長輩要的只是傳宗接代,找個家世良好又聰明漂亮的女人,生個優秀的孩子,便算完成眾人的期望。

  總之,妻子不過是一個身份,相處久了,就算沒有感情,也會成為習慣。

  接觸千雅之後,他才明白彼此間心靈契合的絕妙感受,多麼令人著迷且不可自拔!

  他說了一,她便能接二連三,他什麼場合皺了眉、什麼時機露出笑容,背後所代表的涵義,無須言明,她都看在眼裡,給他安慰或陪他一同開心。

  她曾說,他帶給她太多新體驗、新眼界,她又何嘗不是給予他許多新體認、新感觸,也讓他對愛情與婚姻,有了嶄新的看法與定義。

  堂義想得入神,沒察覺老人已醒。

  「渾小子!」堂振風習慣這麼喊他。

  「爺爺。」他收斂翻騰的心思,用笑掩飾苦澀的心。

  「婚禮籌備得如何?」堂振風一開口就關心進度。

  「一切都在進行。」堂義一語帶過,絲毫不想多談。

  堂振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,才又說:「前陣子阿司說你跟一個雜誌社女記者在一起。」

  堂義心口一震,沒料到他老人家會提起。

  「跟她分手了嗎?」

  堂義繃著嘴角,竟開不了口。

  「我問你是不是跟她分手了?!」堂振風沒好氣地質問。

  分手這字眼宛若一把劍,插在他的心頭上,令他疼痛難當。

  堂義依舊無法鬆口,彷彿一承認,他們之間就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了。

  「當初你既然答應我這門婚事,就沒有反悔的餘地。」

  堂振風鄭重聲明,也等於摧毀堂義心中最後一絲期待。

  他啞口無言,絕望全寫在俊臉上。

  堂振風是病了,但腦袋還很清晰,自然沒錯過最疼愛的孫子毫無隱藏的憂傷神情。

  他相當清楚,堂義的痛苦有一半是源自於恪守爺孫倆的約定,不願讓他這個瀕死的老人失望。

  否則以他的個性,早就帶著那個女記者遠走高飛,哪還管自己是何種身份!

  「你走吧!愁眉苦臉的,觸我楣頭!」他揮手趕人。

  「明天再來看您。」堂義面無表情,口氣僵硬。

  等他離開,堂振風按下呼叫鈴,請醫護人員幫他備妥紙筆,親自寫了一封信,一筆一劃、一字一句,把他想說的話訴諸於文字,然後壓在枕頭底下。

  堂振風閉上眼睛,很快地又睡去。

  ***

  換了一套又一套名貴的西裝,儘管攝影師不斷要求新郎要有笑容、要求親吻新娘、眼神要深情,但堂義沒有一項辦得到,連作假都打從心底排斥!

  從頭到尾,他都冷著俊顏入鏡,和巧笑倩兮的新娘呈現強烈對比。

  無論拍了幾次,下場全都一樣。

  一個冰冷無情的新郎,這樣的婚紗照怎麼見得了人?!

  孫琦一次次要求重拍,堂義也順著她,可是他永遠都是一號表情,簡直把她氣炸了!

  距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,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!非得拍到她滿意為止。

  結束婚紗照的拍攝,堂義立即換掉西裝,駕車離開。

  最後,他還是忍不住駛向熟悉的道路、停在一條不知逗留過幾次的小巷口前。

  停好車,他走進幽暗的巷子,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下,抬頭仰望──

  最頂樓的鐵皮屋透著光亮,表示有人在屋內。

  幾乎每晚只要有空,他都會特意繞進巷子裡,像這樣遙望樓頂,等到燈熄滅,他才黯然離去。

  拍婚紗照時,他一度想像著懷裡穿著白紗的新娘,是住在公寓頂樓的女人……

  正因這樣的情緒使然,他想見她的念頭分外強烈。

  堂義走進幾十年屋齡的舊公寓,拾級而上,來到加蓋的鐵皮屋門外。

  猶豫片刻,他按下門鈴──

  第十章

  口味清淡的什錦面已經煮好一陣子,從冒著蒸騰熱氣的可口,逐漸冷卻失味,千雅坐在飯桌前,像雕像般動也不動。

  她甚至連自己是否有在呼吸,都不確定,也不以為意。

  門鈴響著,隔了好一陣子,她才自麻木的狀態下回魂,又僵了好一會,她遲緩動身來到大門前。

  「哪位?」千雅的聲音呆板。

  她不曉得是她沒聽見對方的回答,或是來者根本沒出聲,她的感官全部變得遲鈍,唯有淚腺比以往發達許多。

  她索性打開門,看看是誰。

  門扉霍然開啟的瞬間,堂義的心臟也隨之猛然一窒。

  千雅先是對上一堵胸膛,怔愣須臾,把頭仰高了幾度,所有反應都像電影裡的慢動作。

  兩人四目交接,可能是光線不足、可能是震驚過度,雙方都失去了動靜。

  「千雅……」堂義的唇輕輕動了下,猶如一聲歎息。

  驀然回神,她像見到鬼怪般,用力把門甩上,背緊抵著門板,心跳急促。

  「千雅……你最近好嗎?」堂義敲著門,低嗄道。

  他的聲音淡淡飄進耳裡,千雅咬著唇,一股氣哽在胸口,又悶又痛。

  「千雅,讓我看看你好嗎?」他拍打著門,語氣哀然。

  洶湧的淚一湧而上,千雅摀住嘴,不讓自己哭出聲。

  「我想看看你。」堂義一再重複,語調一次比一次懇切憂傷。「千雅……」她的名字,是他心口的烙印,證明他的心屬於她。

  千雅哭得全身顫抖,尚未癒合的心傷又狠狠撕裂開來,汩汩淌著血,劇痛椎心刺骨。

  「你最近好不好?讓我看看你,就算一眼也好!」堂義用著贖罪的心態,每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深沉渴望。

 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調適得夠好,結果,在見到他的剎那,才驚覺自己仍舊脆弱得不堪一擊。

  「千雅……」思念決堤氾濫,淹沒堂義僅存無幾的理智,執著地想見她。

  「你走!我不可能再見你。」漫無邊際的沉默過後,千雅終於找回一丁點說話能力,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,冷聲驅趕。

  「讓我看看你。」堂義聲音哽咽。「讓我確定你過得好,我就離開。」

  「我很好!」千雅不假思索地回答。「你可以走了。」她用盡所有氣力,才得已這樣佯裝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話。

  「那就讓我看看!」堂義不死心。「我想親眼確認。」

  「然後呢?」她閉上眼,任豆大的淚珠在冰冷的臉頰恣意漫流。「確定我很好之後,又如何?」

  她的問題難倒他了,堂義答不出個所以然。

  「再見面又有什麼用?」千雅嗚咽地低喃。

  什麼都改變不了,不會有未來,也回不到過去,見了面也不過是徒增彼此的心痛無奈。

  堂義重捶門扉,發出砰然巨響。

  「千雅,開門!」他從苦苦央求,轉為焦急忿怒的命令。

  「我不想見你。」千雅口氣絕決。

  或者說,她「不能」見他更為貼切──

  不見他並非恨他、討厭他,而是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了感情,會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抱,不問對錯、不理是非,只想陪在他身邊、只要能愛他,其他什麼都不管!

  所以,她不敢見他。只盼日子漸逝,讓碎裂的心口慢慢癒合、結痂,留下一道深愛過的戀痕。

  「你回去吧!」說完,她移動凝重的步伐,緩慢地回到房間,用棉被緊緊包裹住自己因哭泣而劇烈發抖的身體。

  無盡的眼淚,陪她度過漫長的失眠夜,直到天明。

  ***

  陽光灑進狹小的房間,千雅下床梳洗,滿臉的淚痕可以清洗得掉,但紅腫如核桃般的雙眼,即使撲再厚的粉也遮蓋不了。

  千雅呆滯地回望鏡子裡蒼白無血色的臉孔,最近她老是這樣,動不動就陷入停頓狀態,思緒空茫。

  一定可以走過這段痛苦,遺忘那場痛徹心扉卻刻骨銘心的愛戀。

  只要不再觸碰,就會忘記傷口的存在,哪一天恍然想起,也只會懷念,不會疼痛。

  「你可以的……宋千雅。」她為自己打氣,或者說是催眠自己。

  穿戴整齊、拎起黑色大提袋,她在八點準時出門。

  未到樓梯口,卻被一具高大的身軀擋住去路,當她察覺後想調頭,卻是為時已晚。

  她沒想到,他竟然沒有離開!

  她小看的是他的決心?抑或是他對自己的──愛?!

  「千雅!」堂義及時拉住她,猛地將她抱個滿懷。

  他徹夜等候,等的就是這一刻。

  千雅敵不過男人固執的力道,幾番奮力掙扎無效後,也無心再抵抗。明知不允許沉淪,但身體卻說不了謊,出賣了她真實的感情。

  堂義似要把她揉進身體裡,緊緊地、牢牢地鎖在懷中,不讓她有空隙逃脫。

  他將臉埋進她的發頂,貪婪地汲取她的氣息與芳香,一解苦澀難嘗的相思。

  「我好想你……」他發自內心深處的傾訴思念。

  千雅伏在他的胸前,感受著他快速且紊亂的心跳,他飽含情感的瘖啞嗓音,勾引出她眼鼻間的酸楚。

  兩人擁抱著,良久都捨不得分開,似要把分開後失去的份量,一次補回來。

  恍如經過一世紀那麼久,堂義才甘願鬆開她,修長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,眼神憂鬱。「你瘦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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