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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頁     辛卉    


  經過一夜,千雅能明顯感覺自己身心都產生微妙的變化,體內彷彿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氣與力量,心也變得更加柔軟而堅強。

  只是,她同時也感到茫然迷惘。

  她和堂義之間的關係算什麼?他又會怎麼看待她?隨便、毫無矜持?

  她自己呢?又該如何面對、調整心態?既然早就不敢奢求他也愛她,那麼就當昨晚是個臨別紀念,當作一生中最美好、珍貴的回憶。

  她不想讓他誤以為,她貪圖他傲人的家世背景、覬覦他的錢財,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,所以對他死纏爛打、不肯放手。

  考慮了許多,千雅心思篤定之後,她遮遮掩掩地到衛浴間梳洗,鏡中她看見自己的胸前,有一兩處已轉為黯紅的印記,臉蛋轟地一聲,倏地燒燙起來。

  她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,甩開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,加快速度梳理整裝。

  整理好服裝儀容後,她沒有多餘的時間留戀,拎起包包倉促離開。

  ***

  幾天過去,千雅的生活平靜無波,彷彿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。

  既是意料中的結果,她也努力勸服自己不需太傷心、太想不開,日子總還是得過。

  下午三點多,千雅跑完採訪踏進辦公室,所有同事都用狐疑又曖昧的眼神緊盯著她看。

  「大家午安。」千雅佯裝若無其事地向大家問候,低頭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。

  然而眾人不時投射而來的眼光,教她坐如針氈,十分不自在。

  平常如果不出聲,根本沒人察覺到她的存在,今天卻好像對她特別感興趣,顯得格外反常。

  千雅猜不透他們眼裡透露的八卦訊息,到底是為哪樁。

  不過手邊一堆採訪稿待處理,一旦忙碌起來,她也無暇去管別人的表情。

  傍晚六點多,同事把電話轉給她,未了還朗聲補上一句。「是中午打來的那個男人喔!」

  千雅這才明白,自己成為八卦話題的原因,暗中感到好笑。

  她沒多想,以為是工作上接觸過的男性。

  「您好!我是讀創雜誌社的宋千雅。」她接起話筒,以制式的口吻說道。

  話筒彼端傳來男人淺淺的、好聽的悶笑聲。「原來你上班時這麼裝模作樣。」

  「你是……」堂義?!千雅的腦袋猶如劈過一道雷,無法運作。

  「什麼時候下班?我去接你。」

  「……」千雅尚未從極度訝異中回過神。

  「現在過去方便嗎?」堂義又問。

  「不!」千雅答得急切,一抬眼,發現週遭的同事正好奇地盯著她瞧。「你不要過來……」她捂著話筒,音量細如蚊蚋。

  「為什麼?」堂義漫不經心地反問。

  「我還沒下班。」她神色不安、心跳速度破表。

  她避嫌的舉動在其他人眼裡不啻是欲蓋彌彰,八成有鬼!

  喜愛追探別人隱私,大概是記者的職業病,每個人都伸長了耳朵,開始捕風捉影。

  「來不及了,我已經到了。」堂義宣佈。「你下來,還是我上樓?」

  千雅一臉慌張,忙不迭低喊:「你不要上來!」

  「我等你,五分鐘後不到,我就上去。」語畢,堂義獨斷地結束通話。

  顧不得同事的八卦嘴臉,她隨意抓了幾樣物品塞進手提包,就飛奔下樓。以她對堂義的瞭解,他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人。

  依他的身份出現在這小小雜誌社,勢必會引起騷動,如果讓同事知道他們認識,她往後的日子絕不會清靜。

  為什麼每每在她感覺快要可以釋懷之際,他就以霸道專制之姿,把她好不容易漸漸重回軌道的心情與生活一下子全打亂。

  她萬萬沒想到,他會主動找她,而且語氣那麼溫柔、那麼親匿,就像是──戀人甜蜜的耳語。

  她分不清狂亂的心跳與微微顫抖的手腳,究竟是興奮過度或緊張過頭的緣故,也許兩者都有吧!

  為能再見到他而興奮,又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表情、心態面對他才恰當。

  甫步出電梯,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掌不期然抓住她的手臂,嚇得她心臟差點蹦出胸口。

  「啊──」驚呼聲不禁脫口而出。

  「嚇到你了?」堂義露出壞壞的笑容,明知故問。

  聽到他悅耳的磁嗓,千雅提到嘴邊的心才安然落下。

  「去吃飯。」他牽起她的手。

  千雅怔怔地隨著他的腳步移動,呆住、傻住了,完全無法抵抗他的魅力,疏離後再接觸,對他的心動程度有增無減。

  她任由他帶領,不說半句話。

  「有沒有想吃什麼料理?」堂義發動車子,泰然自若地問她。

  千雅搖頭,默然不語。

  她其實有好多疑問,又不曉得從何啟齒,索性保持緘默。

  「這幾天過得好嗎?」他轉換話題,有意試探。

  她眉眼低斂,僵硬地頷首。

  「是嗎?」他利眸微瞇。「我以為你會茶不思、飯不想。」他口吻戲謔,神情卻略顯嚴肅。

  她的回答的確讓他稍稍踢到了鐵板,深感不悅。

  幾次到醫院探病,他都特地走樓梯,心想也許又會在六樓轉角,看見她悲傷的模樣,或者哭泣的模樣。

  但這樣的偶然一次也沒發生。

  這幾天,他周旋在幾個女人之間,跟她們吃飯、喝酒、上床。

  儘管這些女人風情萬種、妖嬈性感,取悅男人的技巧高超,他卻覺得索然無味,放縱過後備感空虛。

  他追求尋覓的,是像奶奶那樣的女人!深愛自己的男人,並且全心全意的懂他、包容他、照顧他,無關利益、毫無心機。

  那些女人收受他饋贈的禮物後,就永遠休想獲得他的真心。

  他忽然對她們徹底感到厭倦,然後想起有些被他刻意冷落的她。

  見到她的瞬間,他煩亂不堪的心奇異地鎮定下來。

  堂義回想起幾天前,她帶給他的震撼──

  他交往過的女人,個個都是美麗的花蝴蝶,自然不可能擁有處子之身。

  成年男女各取所需、相互慰藉,對他而言,沒有那層薄膜,對男女雙方都好。

  什麼處女情節,他向來不屑一顧,也絕不招惹。

  但此刻在他面前,讓他願意敞開心胸接納、能貼近他靈魂的女人,竟是他以為要快絕跡的稀有品種……

  她單純恬淡的個性,甚至於羞怯畏縮的樣子,都讓他莫名想接近她、逗弄她,然後再自私地把不想背負、太沉重的壞情緒強迫她一同分擔。

  說穿了,他只是在利用她。

  原來他和那些令他厭煩的女人沒什麼兩樣。

  堂義忽而勾起嘴角,自嘲地笑了。

  「笑什麼?」千雅蹙著眉問。他明明看起來就不開心,苦澀的笑容反而更讓人心疼。

  「笑我自己自作多情。」堂義斂起笑,並未直視她。

  他似是而非的答案,宛若一把烈火,燒燙了她的心。千雅低垂著頭,不敢多做聯想。

  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他睨她一眼。

  「不知道該說什麼。」她不自在地別開臉。

  「說什麼都好。」堂義攏起眉,帶點命令的意味。「這幾天,你真的都沒想過我?」他又追問。

  「問這種問題有什麼意義?!」千雅歎息似地低喃。

  「聽起來有點哀怨。」他忽而咧開笑。「在生我的氣?」雖是疑問句,但語調是肯定的。

  「沒有。」她口是心非。

  她只是認為自己沒資格生氣、更沒資格要求他什麼。

  「女人說沒有就是有!」堂義說得斬釘截鐵。

  千雅的胸口漲滿一股酸意。他豐富的男女關係,竟讓她感到難受。

  「讓我下車。」她要求。「我不想跟你吃飯。」是,她是在賭氣,但她更氣自己排山倒海的妒意。

  她不會天真地認為給了他寶貴的第一次,他就該對她負責,在把自己交付給他之前,就已經有所覺悟了。

  既然如此,她就不應該覺得受到委屈。

  堂義依言在路旁停下。「真的這麼生氣?」他瞅著她,輕聲詢問。

  千雅不願看他,解開安全帶後動手開車門,卻因中控鎖未打開而徒勞無功。

  「女人說翻臉就翻臉。」他繃著俊臉冷啐。「宋千雅,我以為你不同!」

  「我沒有什麼不同!」她氣急敗壞地自我否定,泫然欲泣。

  她和很多女人一樣愛上他、為他癡迷,克制不了自己越來越濃烈的感情,並且不自量力地渴盼他有所回應。

  她太高估自己的能耐,還真以為能夠只求付出不求回報,她討厭越來越貪婪的自己。

  「會這樣說的女人,就已經很不同。」堂義柔嗄地說,唇邊噙著一抹溫柔的笑容。

  「不是……」她還是沒有自信。

  堂義湊近她愁眉不展的臉,吻上她微噘的櫻桃小嘴,很快地又退開。

  千雅羽睫輕斂,酡紅的臉蛋有掩不住的失望。但空氣中隱隱流動的曖昧氛圍,教她沉溺、陶醉,有片刻暈眩。

  「千雅。」他低喚她的名。「留在我身邊。」

  他催眠似的嗓音鑽進她的耳膜,猶如一道咒,在腦海中反覆迴盪。

  「答應我。」堂義百分百的命令口氣。

  千雅吃驚地望著他,複雜難解的瞳眸中有深濃的郁色,彷彿罩著一層霧,看不穿夜色般的瞳仁裡藏著什麼秘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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