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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頁     寄秋    


  被一一點名的女人猛搖頭,忍著反胃的作嘔感直說好吃。

  「多吃點,在英國很難得吃到台灣小吃,像這道臭豆腐一定要泡馬尿才會入味,你們不曉得我多辛苦才拜託拉菲爾尿了一桶……」「拉菲爾?」「馬尿啊」眾娘子軍的臉色現在不只是難看而已,根本是慘綠,什麼高貴端莊、優雅從容的形象全都消失無蹤,只剩下倉皇失措、驚恐狼狽,一個個跑得比飛還快,衝向最近的馬桶大吐特吐。

  聽著此起彼落的嘔吐聲,詭計得逞的莫苔色笑得好不開心,舉起右手和站在一旁佯裝送菜小廝的小弟擊掌,互相擠眉弄眼。

  惡作劇,成功!

  「你得意了吧。」

  不該出現的男音突地落下,嚇了一跳的莫家姊弟連忙收起歡喜的神色,一臉無辜的看向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後的冷峻男子。

  「你……你在說什麼,我不太聽得懂。」是很得意,那一巴掌可不能白挨。

  「適可而止,她們都是出身良好的英國淑女。」有利於她日後踏入英國社交圈。眉一皺,莫苔色一時忘了該和眼前人保持距離,往前踏一步。「淑女就可以隨便打人嗎?我就不信人家打了你一巴掌你還能無動於衷,轉頭向人家說謝謝。」她就是小心眼、愛記恨,學不會當個表裡不一的假淑女。

  「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。」她不懂打入上流社會需要這些假淑女的支援,她們究竟成為她的助力或阻力,將決定她的生存權。

  「哈!那種朋友?」她一臉嫌惡地撇撇嘴。「免了吧!我寧可跟臭蟲為伍。」

  起碼不會假正經。

  「丹緹絲,你該學著長大,成人的世界比你想像中險惡,不去融入,就永遠不知道有多少人準備一腳踩扁你。」洛奇亞俯下身,雙手按住她的纖細肩頭。

  「我為什麼要知道?」一感覺他的氣息噴在臉上,她好不容易下定和他保持距離的決心又動搖了,心臟快速跳動,連弟弟在一旁跳腳都視而不見。

  「因為時候到了。」他不能再藏著她了,如她所願,鳥兒要飛出華麗的籠子。

  「時候到了?」什麼意思,為何她感覺全身發冷?

  他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,以身高隔絕開在旁邊跳來跳去的礙眼小矮子。「老伯爵要見你。」「爺爺?」他不是病得很重,在利茲的別墅休養。「他打算為你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,將你推進倫敦社交圈。」而後會有更多人發現她的美麗,前仆後繼爭取如花般微笑。

  洛奇亞的臂肌倏地一緊,銀眸流露出私有物被覬覦的憤怒。

  「什麼,倫敦社交圈?!」胃部一陣緊縮,明媚嬌顏浮起一抹恐懼。

  她、她想回家,回台灣的家,有媽媽、大姊、二姊、三姊,有愛笑的阿涼嫂,賣魚的大刀伯,有和平裡的叔叔伯伯、阿姨大嬸,她想回到熟悉的地方。

  「別怕,有我。」她是他的,不會放手。

  當吐得淅瀝嘩啦的維絲妮整理好儀容走回客廳時,一雙跟海水一樣湛藍的眼睛突然一瞇,陰沉地注視著未婚夫的側面,原本慘白的臉變得更白。

  她看到那雙冷情的銀灰色眸子凝望著他胸前的東方女孩,雙手溫柔地包握住她的手,向來冷硬的臉龐竟變得柔和,低聲地貼近她說話,甚至因過於貼近而吻上她的發而揚起唇,面露柔情。他……他愛上她了啊。手倏地握緊,她冷眼看著這一幕,心裡的憤怒如滔天巨浪,不服輸的高傲自尊徹底受到挑戰。

  已經貼上她標籤的東西,她絕對不會拱手讓人!

  第一次見到親爺爺,她該說什麼呢?

  你好嗎?初次見面,我是你孫女丹緹絲。

  呃……好像有點怪,不太自然,聽說老伯爵不太喜歡她母親,連帶的對她所生的女兒也不具好感,他要的是能繼承衣缽的孫子。

  好吧,那就說……你好嗎?爺爺,我是台灣來的莫苔色,有人說我是你兒子的小孩,請問你要不要承認我?

  哎呀!更怪,哪有人開場白說得這麼不倫不類,英國人大都嚴謹,上流社會的老人更是難討好,要是沒規沒矩,肯定先挨一頓臭罵。唉,好難,認親之路走得好不艱辛,她明明已經有個家,為何老天要多送她一個?她一點也不想要啊。

  「洛奇亞,我媽媽漂不漂亮?」穿著荷葉滾邊,白色針織雪紡紗及膝小禮服,看起來頗有女人味的莫苔色因為大難當前,不得不暫時與洛奇亞休兵,難得的只保持一步之距。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知道?」身一轉,飛揚的裙擺在空中畫了個圈,雪白小腿修長得引起男人慾望。

  他眼神一黯,不動聲色的跨前一步,與她並行。「我沒見過她。」

  「咦?她不是跟我爸結婚了,你怎會沒見過?」他們是一家人,理應相處在同一屋簷下。

  「你的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離開,我和他們的交集不多。」

  「那我爸是什麼樣的一個人?」她對他們全無印象,除了一張被丟在閣樓裡,因泡到雨水而褪色的相片。「現在才問是不是來不及了?」他取笑,表情是自己完全不覺的寵溺。初來乍到時,她對這些事全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,像是從沒打算知道生下她的人是誰。

  她沒好氣的瞪他,「你說不說嘛!在這個地方我也只能問你了。」

  莫苔色不曉得自己此時的神態多麼嬌媚,淺淺地上了一層薄妝,抹上唇蜜,原本又大又亮的黑玉水眸更具亮澤,低胸禮服更完美地襯托出她毫無瑕疵的美胸,纖細的頸子和柔美的肩散發珍珠般白嫩的柔光,宛如玉雕的人兒從陽光中誕生,純真而無邪。

  洛奇亞的瞳孔一縮,微微燃起詭譎的火光,忍不住伸手,以指輕輕滑過她裸露的雪臂,滿意她因他而起的戰慄。

  「一個過份天真,熱情奔放卻沒腦筋的笨蛋。」他說。

  「嘎?」她先是像觸電似地跳開他的攻擊範圍,繼而發惱的踩地。「什麼叫沒腦筋的笨蛋,你不要污蟆我父親,他明明是個對感情很認真的男人!」

  為了愛,不惜一切,任誰都會動容。「沒錯,他愛上你母親,為了她背叛家庭,以為他的家族能接受一個來自台灣的留學生,可是他忘了他是誰。」光是老沙頓那一關就過不了,他根本不接受父親是礦工,母親是酒家女,出身低賤的黃皮膚女人當媳婦,揚言要叫人輪姦她,再將她的屍體沉入大西洋,永遠別想攀上高籐。

  而後種種的言語攻擊隨之而來,英國社會的排擠、上流人士的奚落和嘲弄、文化的衝擊、貧與富的差距,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根本抵擋不住。

  「你父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,認為憑一己之力便能保護你母親,他把愛情看得太重要了,沒想過別人對他的期望有多深。」他們無力與整個家族對抗,所以選擇落荒而逃。

  莫苔色自動把那些批評消音,只問重點。「我爺爺是壞人?」打壓她的父母。

  他勾起唇,冷誚。「不算是壞人,而是痛心,栽培一個優秀的繼承人需要耗費多少心血和苦心,而你父親為了一個女人便全面抹滅他的用心,這是多麼難以承受的痛。」所以老沙頓無所不用其極地想逼兒子回到家族,走他替他安排的路,娶應該娶的女人,肩負起長子的責任,當個不被兒女私情羈絆的成功男人。可惜皮球壓得越重,彈得越高,他用盡心機的結果卻是悲劇一場,到頭來還是沒能捉住什麼。

  「洛奇亞,爺爺逼過你嗎?」看著他眼底的冷意,莫苔色的心沒來由的發痛。

  這是……關心他嗎?

  揚起眉,他將她拉進懷裡,心情很好。「你想問什麼?」

  「譬如……婚姻。」她艱澀地開口。

  「不。」

  「不?」他的意思是……「所以和維絲妮訂婚是你的選擇……」唇,微顫。

  他理所當然的點頭。「她有美貌,有智慧,有品格和道德,她的出身非常適合我,而且我並不討厭和她相處。」他沒說的是他們在床上更契合,剝掉文明外衣的她狂野又淫蕩,對性的需求和他一樣狂熱。

  男人要的無非是優雅的妻子,擅於管理家務的主婦,以及滿足需求的蕩婦,而她全具備了,自是不二人選。她很上道,甚至不用追求,只要朝她走近,向她伸出手,她便知曉什麼時候該欣喜若狂的投入他懷抱。

  聽見他的讚美,即使無關一句愛,莫苔色仍然覺得苦澀。

  「你愛她嗎?」她不想問,偏又自找苦吃的逼自己,以斷其念。

  洛奇亞抬高她的臉,注視那雙說著幽情的眼。「不,我不愛她。」

  他沒愛過任何人,包括他自己。

  「可是你還是會娶她。」這就是所謂上流社會的婚姻制度,不因愛而結合。

  「是的,我會娶她。」依照他訂下的計劃表,明年九月會有個盛大的婚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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