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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頁     左薇    


  「放手。」

  「這不干老張的事。」

  「放、手。」

  她搖頭,抱得更緊、更牢。雖然知道裴羿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,但脾氣一來可難保他不會真的拿老張來開刀啊。

  激烈的拉扯隨即展開,他揪住她的浴袍後領,用力一扯——

  瞬時間,他凌厲的目光落在她鬆開的領口上,由後頸往下延伸,在她尚未反應前,他的手臂已繞到她身後,將袍子扯得更低——

  她頓住呼吸,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僵住身子。

  裴羿沉沉的吸了一口大氣,瞪大眼,一時分下清在胸口炸開的是憤怒還是疼痛……

  她嫩白如雪的肩膀、手臂、背部,全都散佈著紅腫發紫的瘀痕,其中較嚴重的部分甚至還滲出點點血絲,教人看得觸目驚心。

  「你給我過來!」

  他讓她坐在床沿,走回浴室取出她刻意掩蓋在浴巾下的醫藥箱,並將包裹著冰塊的毛巾敷在她臉上。

  她背對他,咬緊牙根,露出大片的裸背,靜靜地讓他上藥。

  她從不願在他面前示弱,也一直以為自己夠堅強,足以面對任何狀況,但是像這樣把傷口赤裸裸地攤在他眼前,卻讓她覺得自己好無力,連準備好的自信都跟著消失了。

  身後的裴羿,雙眉緊鎖,心痛的程度不亞於她肉體所受的創傷,每抹一點藥,他的心就像淌血似的抽痛,幾乎要憋住好幾口氣,才能穩住手,完成每個動作。

  他痛恨替她包紮傷口,更氣憤她不懂保護自己,被人打成這樣——如此明顯、狠毒的人為暴力,她卻還不肯吐露半點實情,到底想為誰脫罪?

  上完藥,她拉攏敞開的領口,坐正身子。

  「我真的沒事,這點傷很快就會好的。」這傷雖然看起來嚴重,但只要上個藥,再好好休息、推揉個幾天,真的不礙事。

  裴羿眸中的火焰不減反增,隱忍地問道:「這一定不是你第一次被打吧?」否則她怎能如此熟悉的斷定。

  她一時語塞,腦袋裡找不到彎可拐。

  他凝視著她沉靜的臉,幽深的眼底摻雜著憤怒與痛苦,以及更多無奈。

  「對你而言,我究竟算什麼?」他倦怠地問道,心裡的失望溢於言表,因為她的隱瞞正代表著對他的不信任。

  他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,從來都不懂得如何討好一個女人,但這段日子他真的已經在努力學習當一個稱職的丈夫,用自己的方法拙劣的表達心中的愛意。關心她比自己多、在意她比工作多,試著瞭解她的感受、解讀她的心思……他看得出來她明明也喜歡他,深受他的吸引,卻不懂她為何不肯進一步面對、接受這份感情。

  難道他的付出、關心就得不到她的半點認同嗎?

  「我不是存心要瞞你,只是不想讓你為我擔心。」

  「凡事被蒙在鼓裡,並不會讓我感到心安。」他沙啞地說,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為她的倔強而動怒。

  他的擔憂和心疼全寫在那雙充滿感情的眼裡,將她的心絞得好緊、好痛。

  因為察覺到自己對他日漸加深的愛意,她的內心也一直承受著沉重的壓力,特別是想到必須對他坦白一切的這一刻,心更是擰得難受。

  裴羿注意到她不自覺鬆開的手,立刻又拿起冰涼的毛巾,繼續按敷在她紅腫的臉頰上。

  她凝視著他,扯開一抹勉強的笑容,拉下他的手。「不要再對我好了,我怕你會後悔這麼做過。」

  這些日子裡裴羿的改變、付出,她全都看在眼裡,雖然多數時候他仍然專制又霸道,還帶了點不講理的無賴,但她依舊感受到了他的用心,知道他是愛她、寵她的。

  然而在感動的同時,她卻更希望他不要對她這麼好,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處處找她麻煩又愛無端刁難她的混蛋,現在她的心一定不會這麼痛……

  「是我媽……因為我拒絕替家裡向你開口要錢,所以她一時氣不過,才會動手。」她平靜地坦白。

  「她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下這麼重的毒手?!」他驚訝得瞪大眼,雖然心中也猜到可能是她家人動的手,但他真沒料到他們竟然寡情重利到這等地步。

  「其實嚴格來說,我並不是她的女兒,我只是我爸的……私生女。」她苦澀地說出這個她背負了二十幾年的「罪名」,心裡泛起一陣酸楚。

  這身傷的確是陳素雲動的手,當夏靜言堅定地回絕她所提出的要求,並表示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幫她向裴羿開口要一毛錢的時候,陳素雲簡直像突然發瘋似的朝她尖聲叫罵、拳打腳踢、拉扯她的頭髮……

  過去她每次動手打人,總會為了顧及顏面,而處罰在衣裙能遮蓋住的範圍內,但今天她真是氣昏了頭,才會在她臉上留下那麼明顯的一個巴掌印,教她想遮也遮不住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裴羿輕皺眉頭,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  「這一直是夏家最大的秘密,因為怕丟臉,所以絕不容許被提起。」她的存在,猶如一個見不得光的污點,尤其對陳素雲而言,她母親是介入她婚姻的第三者,而她,則是丈夫背叛婚姻、對她不忠的直接「證據」,她當然沒有理由善待這個私生女,對她恨之入骨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
  但儘管如此,她卻還是對陳素雲同意在她喪母后收留她而心存感恩,至少她有吃有住,不至於流落街頭、挨餓受凍,因此她對陳素雲是能忍則忍,幾乎是照單全收的逆來順受,也算是為親生母親所做的一點彌補。

  「但我從沒想過要刻意對你隱瞞自己的身世,當我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時,我就想過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你,所以之前才會到公司去找你。」

  「是嗎?你特地去公司找我,不是為了急著跟我要錢?」他的語氣平穩,但這份懷疑卻刺痛她的心。

  「當然不是!我就是怕他們會藉著我的名義或這層婚姻關係去跟你要錢,所以才想早一步去跟你把事情說清楚的,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拿錢,真的沒有。」那天她本來想趁著到公司送文件的機會,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世,並且表明自己絕不會跟他要任何一毛錢,甚至他若為此想跟她離婚,她也沒有第二句話。

  「為什麼不?如果你開口,或許我真的會再給你一大筆錢。」

  「我說過我不要你的錢,更不會替任何人開口向你乞討!」她激動得提高音量,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看她,難道這些日子他對她表現出的「喜歡」裡就沒包括一點信任嗎?

  「的確……我沒有光彩的身世,也不具備大家閨秀的優雅氣質,因為我雖然從小就被接回夏家認祖歸宗,卻始終對那些繁文耨節適應不良,充其量只能在人前裝裝樣子,擺出一副溫柔乖巧又善解人意的模樣,但其實我在夏家一直都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,唯一做過最令他們滿意的事,可能就是答應嫁給你,讓公司暫時免於倒閉的危機。」她淒涼地自嘲。

  夏靜言心裡非常清楚夏家雖然收留她,卻從未真正接納過她,除了親生父親的漠視,她還得忍受全家人對她的鄙視及敵意,對他們來說,她的存在只是夏建華背叛婚姻、不忠於妻子的可恥證據,以及代母受罪的出氣筒。

  「但儘管如此,我也有我的尊嚴,也懂得什麼叫作誠信。既然你已經遵照當初的約定付過一筆錢了,那麼往後不管是我或夏家的任何一個人,都無權再利用這樁婚姻跟你多要一分一毫,關於這點,我說到做到,請你大可放心。」雖然她同意出賣自己的婚姻,但並不表示她就得一輩子當夏家的搖錢樹。

  裴羿僅是看著她,不置可否的沉默著,像在估量她話中有多少可信度。

  「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了。」她垂下眼簾,暫時逃避他眼中的冷漠與懷疑。「如果你還是覺得我對你另有所圖,或者覺得以我這樣的身世根本配不上你,我可以馬上跟你簽字離婚,遠離你的視線,不過……你給我爸的那筆錢,我可能沒有能力替他們償還,因為我的存款本來就不多——」她忍著心痛,硬是擠出輕鬆的笑容,打算面對預料中最壞的局面。

  不料一抬頭,卻發現他的表情比剛才陰冷,眼神也更加銳利。

  「不過……如果你不介意,全給你也可以,我還有幾件珠寶首飾……我沒騙你,我真的只有這些了。」她在夏家雖然有吃有住,但在其他物質方面,卻遠不如另外兩個女兒來得優渥,不僅常撿她們穿用過的衣服、飾品,連結婚時配戴的首飾也是她們買了幾年都未配戴過,如今又嫌款式退流行的珠寶。

  所以,就算她傾其所有,也沒有能力替夏家償還那一大筆鉅款。

  裴羿握緊拳頭,緊盯著她,恨不得掐死她腦袋裡那點愚蠢又多餘的善良。

  這女人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?!如果她與夏家的關係真如她所說的糟糕,而他又選在此時跟她離婚,那麼夏家那對見錢眼開的勢利夫妻,恐怕也不會再繼續收留失去利用價值的她,到時候她連生活都有問題了,居然還有閒功夫想到要替他們償還那筆她根本沒花上半毛錢的鉅款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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