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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頁 楚月 老闆注意到葉江潮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,覺得有點怪,不過客人的事情,他也不好干涉太多,只能改口,「嗯,你們確實長得很像。」 長得很像你還猜情侶?! 見她一挑眉,葉江潮立刻知道她又想挑人毛病,連忙轉移話題。 「老闆,今天有什麼特別推薦的菜嗎?」 「今天有新鮮的龍蝦,如果不趕時間,大概需要吃兩個小時。」 「我不趕時間,你慢慢弄。」 「好,兩位稍等。」老闆收走菜單,走入廚房。 「潮會說法文?」她剛才注意到老闆用「也」,表示他們有共同認識的人也會說法文,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面,想當然耳共同認識的人一定是潮,她記得他大學時副修英日文,但不記得他對法文有興趣。 「後來有點時間就去學。」 「說來聽聽。」她用法文問。據說法文說得太快像吵架,放慢速度又甜得膩死人,她想聽聽潮會怎麼說。 「說什麼?」他用法文反問。 「什麼都好啊,要不然我們來聊聊你這幾年生活,你寫給我的信都寄丟了,那你用說的好了,我想知道你過得如何。」葉千尋雙手撐著下顎,明亮的眸子閃著期待。 葉江潮先是沉吟了一會兒,才開口,「沒什麼特別的,就和你離開之前一樣,只是重心放在公司上頭,畢竟我太年輕了,難以得到那些老員工的認同,假日也是在處理公事,所以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說。」 他的聲音像是音色低沉渾厚的大提琴,悠揚的繚繞在耳際,更添遐想的魅力,讓她聽了完全陶醉,渴望他繼續說下去,就像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,永遠別停下來。 「如果不值得一提,怎麼會寫了那麼多封信給我,難道每封信裡都只有招呼而已?」 他淺淺一笑,點頭。 「靠……呃,真的假的,你都只有給我一句打招呼的話?」 「我詞窮,偶爾說一下台北的天氣如何而已。」 葉千尋原本還對那七十二封信感到萬分遺憾,現在聽他轉述,也難怪收到信的人沒有把信退回來,除了看不懂中文懶得退回以外,就算看得懂,大概也因為只有短短幾句無關緊要的話,而覺得沒什麼重要索性直接扔了吧。 「沒寫你的事情?」 「我沒發生什麼事,有什麼好寫的,倒是……你們不準備搬回來嗎?」他在意的是父親日漸年邁的身體。 「當然會啊,不過大概要等爸爸和Kay結婚吧。其實我這次回來也是來探探爺爺的口風,畢竟當初爸爸執意要離開台灣,和爺爺吵架的盛況真是驚天地,泣鬼神,萬一爺爺還在生氣,爸爸回來,兩人不又繼續槓上了。」她喝了口檸檬水潤喉。 「你真的懂事了。」 葉千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。「當然,難道你以為我只有身體長大嗎?」 她提到「身體」,葉江潮不免想到今天早上的尷尬,臉色微微泛紅。 「潮,你怎麼了?」 「……沒事,冷氣不夠冷。」 她冷到都想找衣服穿了,他居然還嫌不夠冷,抖抖。 過了一會兒,前菜上桌,接著老闆親自端著主菜過來,他們繼續一面吃一面聊。這回輪到葉江潮聆聽她在法國發生的種種事情,他聽得忘我入迷,彷彿正親身經歷她的感覺,直到三點陳秘書打電話來提醒他和客戶有約才不得不打住。 「江潮,她真是你親侄女?」結帳的時候,老闆忍不住問。 「她叫葉千尋,你說呢?」葉江潮沒有直接證實。 「呃……」老闆被他這問題給弄得更糊塗。 假如兩人真是叔侄,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? 他們之間的親密也未免太曖昧了,總覺得他是以對待情人的方式在寵溺侄女,唉,這會不會太驚世駭俗了點? 「江潮,回頭是岸吧。」老闆不知該說什麼好,只能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,希望他不要陷入太深。 葉江潮彎了唇,似乎連眼睛也在笑,他沒有解釋,逕自攬著葉千尋離開。 他當然並非故意造成旁人的誤會,他只是小人地想藉此獲得一些滿足罷了。 曖昧的年齡有著曖昧的距離,他必須抓准這個距離,以防自己越界。 他和她,確實太遙遠了…… 猶如一艘永遠找不到停泊港灣的船,只能在大海上迷航。 鉛筆盒、手帕、短褲、外套,他一一確認後統統塞入她的書包裡,個頭那麼小卻得背一個大書包,可真委屈她。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幼兒園,本該由大少爺親自送去學校,不過大少爺臨時得出門,於是這個責任就落到他身上,他只好假扮家長送她上學。 司機把車停在幼兒園附近,他牽著她步行,一路上有其他小朋友,她顯得很高興,白天家裡沒人陪她玩,確實悶壞了她,好不容易可以上幼兒園,她比任何人都開心,不停用力晃著手臂,腳步也格外輕盈,甚至還哼著走調的「兩隻老虎」。 他注意到其他小朋友幾乎都是由家長送來上課,因此他牢牢握住她的手,慶幸她沒有發現。 他們走到她的班級,他欲幫她脫鞋,她卻執意自己來;今天早上也是,平常都是他幫她刷牙換衣服,結果現在她統統自己來,牙膏沾到臉上,衣服穿反又再穿一次,襪子也沒拉好,不過整體有七十分了,他突然有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。 「潮,你會不會來接我?」她穿上室內拖鞋,雙手勾著書包的肩帶,笑容滿面地問。 「會啊。」 「一定要來接我喔!」 他點點頭。等她走進教室,他和其他送孩子來的家長一樣捨不得走,想多看幾眼,怕她跌倒、受傷、適應不良,恨不得時時刻刻捧在手心,他還沒為人父卻已有為人父的緊張了。 有些家長相互交談分享心得,他卻是靜靜看著她,直到她發現自己,然後微笑揮揮手示意他快走。她都趕他走了,他也只有失落地先離開,不過一整天下來始終提不起勁聽課,心思全留在幼兒園裡,一直想著她會不會哭。 不,她應該不會哭,她很勇敢又獨立,絕對不會哭。 短短幾個小時特別難熬,時間一到,他逃課趕去幼兒園接她。原本期待她會露出笑臉,沒想到她卻少了早上的歡樂獨自坐在角落,顯然心情不佳。 他和老師聊了一會兒,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。 這個寶貝丫頭果然讓人欺負不得,第一天上學就把鄰居痛扁一頓,打的還是她本來就不喜歡的張成浩,看來這兩個小傢伙是舊恨加新仇,不可能和平相處。 「千尋,我們該回家了。」 她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,默默背起書包,默默穿鞋,默默握住他伸出來的手。 他們到常去的公園,他破例在吃飯前買了她喜歡吃的雞蛋糕。 「其實張成浩說的是事實,你不該打他。」她跟同學介紹他是她哥哥,這話碰巧被張成浩聽見,張成浩沒多想就拆穿謊言,她要他閉嘴不准說,小孩子怎可能講得聽,結果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,看得其他小朋友傻眼。 她悶著不說話逕自吃雞蛋糕。 「你不是說我獨一無二,既然如此,是不是哥哥又有什麼關係?」他試著開導她。 她吞了口雞蛋糕,小臉仍然相當氣憤。「他說你是司機的兒子,根本不是我哥哥!」 「然後?」 「笑死人,司機的兒子怎麼會是你哥哥──他一直說這句話,我很生氣,叫他不要說他還一直說,我就打他,他實在很討人厭!」 「所以你生氣他說我是司機的兒子是嗎?」他知道在她心裡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,沒有身份上的差別。 「張成浩家裡也有一個司機,我就常聽見他對司機吼叫。他是笨蛋,根本不知道潮在我心中的地位,所以我討厭他亂說!」沒把他打成豬頭實在太遺憾了。 「我知道就好了。千尋,你對我的好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,其他人不明白又怎麼樣?因為我有你,所以根本不會覺得委屈,以後不要再為了我的事打架,你受傷我會難過,懂嗎?」這小丫頭可真嗆,長大肯定不得了。 「潮,我想保護你。」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潮。 「小笨蛋,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,應該是我保護你。」 「那等我長大,我再保護你!」她執意非要保護他不可。 「好。」他含笑同意。 她繼續吃雞蛋糕,爾後像是想起什麼,從口袋拿出一顆糖果給他。「老師說今天沒有哭著吵要回家的小朋友有糖果,我沒有哭,老師給我一顆。」 他以為她要他幫忙拆開包裝紙。 「送給你。」她說。 他望著掌心上粉紅色包裝的糖果,笑得溫柔。 「謝謝。」最愛吃糖果的丫頭卻拚命忍住不吃要送給他,甜甜的滋味包裹的是她滿滿的心意,令他感動莫名。 「潮,明天不用來接我了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