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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頁     梁心    


  「媽!」方嘉儀掀開棉被大叫。哪有人這樣講的?要她如何面對謝深樂呀?

  「哎喲,我這張嘴喔,你爸念了我好多次了,就是改不掉。」年紀大了,要改習慣難如登天。方媽媽歉然地看向謝深樂,後者倒是擺手說沒關係。「不然你們聊好了,我先回去一趟!」

  「媽!」方嘉儀嚇死了,好想跳下床抓住她媽,不讓她離開。

  留她和謝深樂單獨在這裡,布簾一拉,她可能會緊張到休克好嗎?這種直奔真愛的速度太快了,她跟不上。

  「我跟嘉嘉很久沒見了,她又一下子看到我變這樣,可能不知道如何跟我相處,阿姨還是留下來吧,免得我們兩個尷尬。」謝深樂笑著看了她一眼,眼底的無可奈何讓她手腳發軟,只好把頭撇了過去。

  「也好。」方媽媽招呼謝深樂坐下來,越看他的樣子越滿意。「看到你大變身,我突然想到你上次話沒講完,你哥是出了什麼事,才讓你聽從家訓的?」

  沒想到方媽媽還記得這件事,謝深樂頗感訝異,方嘉儀也是同樣好奇這段未盡的故事。

  見方嘉儀雙目炯亮,已經做好聽故事的準備了,謝深樂不由得失笑。

  就當作是她想多瞭解他吧!

  第5章(1)

  這故事有點長,謝深樂不知從何說起,想了下才開口。「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,誘惑也多,要我跟我哥專注發展腦袋裡的東西,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,還要看起來越矬越好,這樣還能砥礪心智,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,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,所以從小我哥穿堂表兄弟的舊衣,我穿我哥的舊衣,長大後就穿我爸的,我之前那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。」

  「你哥這麼壯,他的衣服你穿得下嗎?」方嘉儀的關注點跑到奇怪的地方。

  「很像在套布袋,袖子和褲腳都要捲起來,還因為這樣,我同學都覺得我是個只會唸書的弱雞。」

  不過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,有時候交際確實讓人挺煩的,加上他跟同學共同語言少,話不投機,玩不到一塊去,少有交集對他來說反而鬆口氣。

  但對謝深悅來說,就不是這樣了。

  「我哥哥頭腦不錯,可惜不愛唸書,成績平平,就數體育成績最出色。他高中時暗戀班花,還學唐伯虎點秋香,在課本寫藏頭詩,卻因為他人長得太矬,又壯得跟猩猩一樣,這種行為就被放大了,每天被言語霸凌,說他醜人多作怪,癩蛤蟆想吃天鵝肉……加上我很也矬,就連我也一起罵進去。那些人還學金庸,幫我們冠了謝家二醜的外號,雖然他們覺得這是開玩笑,我哥卻當真了。」

  「這真的太過分了!」方媽媽聽到臉都皺了起來,無法想像這種事要是發生在自家兒女身上,她會不會氣到直接進學校找對方家長出來理論?「真該讓那些人看看你哥和你現在的樣子,就不信他們條件有你們一半好。」

  方嘉儀同樣皺眉,她向來看不慣這種行為,也曾經幫弱勢的同學說幾句話而受到團體排擠,即便出了社會後,還是在職場上遇過類似的問題。

 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,到底是人病了?還是社會病了?

  「他回家跟我爸吵了一架,說他要剪頭髮、換眼鏡,也不想穿別人的舊衣,為什麼他不能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,得裝矬?當癩蛤蟆?就算他日後再成功也沒辦法回到十八歲。其實我那時有點心動,想附和我哥,只是情緒沒他那麼強烈。」

  他會產生反抗的想法,起因在謝家二丑這個綽號,沒聽過罪不及家人嗎?況且他們什麼罪都沒有,就讓他們看看到底謝家人有多「丑」!

  「後來呢?你爸有同意嗎?」方嘉儀問。

  謝深樂無奈地笑了下。「後來我爸說做個實驗吧,就帶我哥去剪頭髮,校服沒辦法換,不過鞋子、襪子、手錶通通換過一輪,還買名牌,整個人煥然一新!人緣是回來了,我哥卻一點都不開心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方嘉儀很驚訝。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?還是又遭遇了什麼事?

  謝深樂輕輕地抿了抿唇才回答:「因為大家誇的是他的外表、配件,不是他謝深悅,所以他一點都不開心,連他唯一自豪的體育都沒有他的手錶來得吸睛。他跑得快、跑得久、跳得高、跳得遠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,不是他努力練習的成果,就連他暗戀的班花看起來都沒一開始那麼吸引人了。」他不知道收集了幾桶來自他哥的苦水,有幾次聽到煩了,還直接把人抓進訓練室裡揍到乖。

  謝深樂繼續說:「就因為這樣,他覺得我爸說得對,最重要的是培養才能和腦子裡的東西,如果有人懂得欣賞,進而喜歡上他,才是真正為他本質著迷,感情才能走得長久順暢,所以我哥又穿回以前的舊衣服,直到遇見我大嫂才改頭換面。」

  「要是嘉嘉沒有跟陳建邦分手,你要頂之前那顆頭頂多久呀?」謝深樂都三十了,人生已過三分之一,想想他爸還真狠。

  「媽!」方嘉儀有氣無力地喊著,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真差。

  謝深樂淺笑,未作回應。方嘉儀在傷口最疼的恢復期,但凡有一絲慶幸都最好別在她面前顯露。

  「其實從我回來工作,我爸就希望我能打理一下儀表,看能不能找到對象。他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幫我們訂個期限,像大學畢業前或是滿二十五歲後就回來當人,每次看我穿他的舊衣服回家,他就一臉痛心的樣子。」

  方媽媽疑惑,一臉好菜被糟蹋了的可惜樣。「你爸都開口了,你怎麼不早點解禁呀?像現在這樣子多好?」

  「一來是工作忙,沒時間,又沒對象,不如省下來休息。」男人也是為悅己者容的。謝深樂摸摸鼻子。「二來是想讓我爸爸知道,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。」

  「……」原來是另類的報復法啊。

  方嘉儀覺得有個地方兜不起來,忍不住又問:「你爸爸還做了什麼吧?會把國小剛畢業的兒子丟在市中心叫他自己坐公交車回家,怎麼說也算虎爸吧,他會讓你哥哥這麼順利就改頭換面嗎?」

  肯定是另一場更嚴苛的修行吧?說不定謝深樂會收起反抗的心思是因為他哥哥被修理得太慘。

  沒想到方嘉儀這麼聰明,謝深樂本來打算點到這裡為止的。

  「你沒猜錯,我爸確實動了些手腳。」他歎了口氣。「我哥人緣確實變好,班花也對他另眼相看,但還是比不過另一個富二代。班花家裡跟對方有生意往來,有意無意暗示她好好把握,即便對方體重跟我哥一樣,身高卻矮了我哥二十公分,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比我哥多,所以我哥獲得的幸福感其實很薄弱。」

  就像泡沫,一戳就破。

  方家母女靜靜聽著,沒有人插話。

  「我家經濟算不錯,但我爸一周只給我們兩百元,我哥跟同學出門還得先存一個月,就被人貼上沒錢又愛裝闊的標籤,就算長得再好看,價值都得打對折。」

  口袋深就看錢,口袋淺就看臉,他老爸要他們兄弟倆好好發展腦子裡的東西時,他很想回嗆一句會有誰看?

  這種說法是偏激了點,這世上還是有人看品德、操行和才華,還是有人注重愛情跟責任,不然方嘉儀不會摔得這麼慘。

  要說她的傻,也是傻得難得、傻得可愛。

  謝深樂繼續說,「我哥只有在最初時感受到醜小鴨變天鵝後那一瞬間的驚艷,接下來的日子一樣不如意,反而找不到他身為邊緣人時的自在。我爸還不斷在他旁邊放冷箭說這世界是殘酷的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煩惱,沒有利益的事誰會浪費時間跟你周旋?那時我哥才剛要滿十八歲,實在不懂我爸腦子裡在想什麼。」

  「就算你哥穿回以前的衣服,也找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吧?」方嘉儀無法想像那是多大的壓力,就算出了社會,那段時間的折磨還是忘不了吧?

  找不到自己的定位,長輩又一直否定他的價值,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,只能數著時間等畢業,期待快點進大學好重新開始。

  她突然覺得自己滿幸福的,平凡沒什麼不好。

  「是呀,同學還會問他為什麼還要裝矬?所以我哥變得有點陰沉,我爸還嫌他不夠煩,大考過後,捐了五十台計算機給學校,還有兩萬冊書籍,因為學校圖書館放不下,最後直接折現,導致我哥受到更多注目和吹捧。我爸說這世界很現實,除了看臉,還有看錢,還問我哥知不知道醜小鴨真正的涵義?」

  「什麼涵義?」不就是歷經千辛萬苦,最終發光發熱嗎?

  謝深樂瞇起眼。「醜小鴨之所以能變成天鵝,那是因為他老爸是天鵝,跟他本身沒關係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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