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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頁     樓雨晴    


  「楊仲齊,你這隻豬!」羞辱得直接又徹底。這麼扯的事,他也做得出來!平日的精明都到哪裡去了?

  「……兄弟,需要這樣落井下石嗎?」

  「把話說清楚,一段都不許漏掉。」在醫院的病人別的沒有,時間最多,他很有空聽。

  楊仲齊只得一五一十,全招了。

  只除了——車禍那晚的事。不想讓叔趙知道後,心裡有負擔。

  「情愛這種事,對我來講太陌生,我真的不知道,愛情應該要是怎麼樣。」

  他以為他不懂愛、不會愛,卻到失去之後,一天,又一天,慢慢回湧、加深的千思萬緒,才頓悟——他已經在愛了。

  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,全是一個樣,美醜毫無意義,唯有她,漾著甜笑的容顏,總是清楚的停留在腦海,格外清晰立體。

  只有她,看來最順眼,就連鼻頭的小雀斑,都覺得可愛——有一回,他不小心說出來了,她大驚失色——「什麼?我有雀斑?!」

  「……」完蛋!他有種失言的不妙感。

  然後哭笑不得地看她掙脫他的臂彎,找鏡子細細審視。

  「還真的有……」她一臉晴天霹靂。「我自己都沒留意到,你怎麼會知道?」

  「就……吻你的時候。」近距離,總看得到。

  她掩著臉,哀嚎,受到太大打擊,連心裡話都碎碎念了出來。「虧我昨天還特地敷臉、去角質,想說今天美美的給你看……」

  女為悅己者容,她的心思那麼明顯,結果卻被他這個說錯話的白目給破壞掉,他頗內疚,因為她看起來介意得要命,還嚴格規定他,以後吻她都要閉著眼,不准亂看,免得又讓他看到什麼粉刺、痘痘的。

  這些兩人相處當中很平凡的小片段,以前不甚在意,現在總會被一些小事件觸發,每天想起一點,像只小蟲子,一點一點囑食著心。

  他以為他不在意,卻已經融入他的血液、呼吸裡。

  每次回到她身邊,總能一夜好夢。

  也只有在她面前,才能真正放鬆,做回他自己。他可以不是豐禾的主事者、楊家的守護人,單單純純只是楊仲齊。

  對外人總是防備的他,不介意被她看穿心事,不介意,她懂他。

  這如果不是愛情,他決計不會讓一個女人介入他如此之深。

  他從來不知道,為一個女人心疼的滋味會是這樣,每當想起她,會心房緊縮,徹夜輾轉難眠,他只是還不瞭解愛情的面貌,並不是真的不懂愛、不愛她。

  楊叔趙定定凝視他,靜默了半晌。「那你現在,打算怎麼辦?」

  「找到她,把心裡最真實的感受,完整地告訴她。」至於她知曉以後能不能接受,那都無妨,他有得是一輩子,可以慢慢撫平她心裡的傷,在她身邊盡其所能、好好地呵護她。

  楊叔趙點頭。「你自己有打算就好。只要你們的愛情還在,我相信沒有什麼會過不去,但是這回,別再把她藏起來,帶來給我們看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只是誰也沒料到,等待到最後,結果會是如此——楊仲齊找了她整整一年有餘。

  起初,是鎖定宜蘭一帶,心想她自小在這裡長大,總不會離得太遠。

  尋人未果,漸漸地往花東、南部擴展區域性,就是沒有想過往北。因為她說過,再也不想見到他。

  於是他想,她不會想待在有他的城市裡,便沒往這頭去深思。

  誰知,她偏偏就是待在他沒想過的地方,離他——出乎意料地近。

  請了三家徵信社,回回失望,卻是在自己預料不到的情況下,再見到她。

  在那之前的一個月,秘書收到一張喜帖,那時他沒放心上。公司這一類婚喪喜慶的邀請帖不少,有時基於人情應酬,不得不露露臉,如果不是非他不可,他大都讓叔魏去,反正交際應酬這回事,他完全不擔心叔魏會應付不來。

  有時間,他寧可回宜蘭走走,屋裡屋外打掃一下。

  一年下來,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固定回去,問問左鄰右舍,她是否回來過,接收到他留給她的訊息?

  他現在,掃地掃得超乾淨,洗窗子、換床單,樣樣都上手了,不曉得現在的她若看到,還會不會覺得他是大少爺,不捨得他做這些,把事情全攬下來,將他寵上天?

  他真的……很想她。

  某個加班的夜晚,他在公司處理公務,正想起身沖杯咖啡提提神,手肘不意撞倒了堆積成疊的卷宗。

  他彎身撿拾掉落地面的資料夾、以及一桌雜亂,看見那張月餘前的喜帖,順手翻看了一下,神情瞬間凍住。

  他懷疑,是他熬夜太累,產生幻覺了。

  喜帖上,新人的合照幸福洋溢,新娘是個美人,依偎在夫婿身邊,笑得好甜好滿足……

  不對,不是她。

  應該……只是一個長得很像、很像的人。

  他的小容,不會對別的男人露出那麼甜的笑容。

  下巴尖了些,五官更細緻,細細的眉、精緻描繪的眼妝風情十足,不像靈眸晶燦,仰望他時純然而真誠、笑得眼眉彎彎的妻子,髮色樣式也不對,她是長直髮,不染不燙,撫摸的觸感柔滑又美好,還有、還有……

  連名字也不對。

  最不對勁的是!她怎麼可能屬於別人?

  她怎麼可以!

  即便他可以舉出一百個不同的地方,他還是一眼就確認,那是他失蹤了一年的逃妻。

  他一怒,揉了喜帖,理智崩毀,失手掃光桌面物品。

  待回過神來,怔怔然看著辦公室內,滿室的雜亂。

  彎身,撿回那張紅得剌心的喜帖,一字,一字地讀。

  「茫茫人海中,我們遇見了彼此……」有些字句,他陌生得幾乎認不出來。什麼叫兩心相屬?什麼叫珍惜上天賜予的難得緣分?什麼叫……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?

  他完全看不懂!

  他的妻子,跟別人執手偕老?那他算什麼?

  滑坐在凌亂的地面,壓抑了一年的情緒潰堤,將臉埋在膝上,無聲地,狠狠痛哭。

  第10場:鎖愛,不再開啟(2)

  他不是不痛。他也慌、也怕、也有滿心的恐懼。

  他慌——一天又一天過去,她會將他的形影抹去,開始另一段。

  他怕——她鐵了心,再也挽回不了她。

  他懼——就算找回了她,婆婆的死也會一輩子卡在他們之間,她永遠也無法釋懷。

  他想過很多、很多。但他還是等,要自己相信,她的愛沒有那麼禁不起考驗,她曾經說過的每一句情話、她仰望著他時全心全意的愛戀神情,他都還牢記著。他以為,她只是需要時間去平復。

  他以為,只要給她一點時間跟空間,讓她整理好心情,她會回來的。

  他以為,她嘴裡雖怨,心裡還是有他。

  他以為,她的愛情不會那麼輕易被抹滅。

  他以為,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,去求取她的原諒。

  他以為,儘管她再怨再恨,也不會背叛他……

  這所有的「他以為」,輕易地讓一張喜帖,撕得粉碎。

  她決絕得——連一絲挽回餘地,都沒有留給他。

  恭請闔第光臨見證我們愛情的誓約

  才一年,她就將他拋諸腦後,成了別人的妻,還要前夫去觀禮,見證她新的愛情誓約。

  龔悅容,算你狠!

  她這記回馬槍,確實擊得他——一身狼狽,痛不堪言。

  一直到今天,他才真正認清,自己低估了她的怨。

  會做出寄喜帖的舉動,擺明了心存報復,不讓他好受,她怕是——恨他恨到骨子裡,再難原諒。

  他懂了,真的懂了。

  在失去她的一年後,才看清——

  他們,再也不可能了。

  &&&

  他後來,還是查了她新婚夫婿的來頭。

  這不難,因為要查的對象本就小有來頭。

  顧政勳,出生名門,父親是知名醫院院長,兼醫學系客座講師;母親是婦幼團體兼基金會負責人,常在公益活動中露臉發聲;兄長是承辦過不少大案,連政治人物貪瀆案都辦得風風火火的檢察官……身家一整個看起來就是很有頭有臉。

  而,他自身是個很有才華的珠寶設計師,辦過的發表會很少不引發話題及轟動性,但是據聞,其父對這小兒子並不太滿意……雖說年收入一點也不馬虎,但他家裡最不缺的就是錢——老說這個咬筆桿塗鴉的犬子「沒出息」。

  也是,整個幾乎可以被裱框放進紀念館、供人瞻仰的高道德楷模世家,相較之下,顧政勳這個不太「偉人」的「正常人」,的確算是最沒出息的了。

  楊仲齊讀了滿滿十數頁顧政勳的個人資料,當然,這當中也包含了他與新婚妻子相識相戀的過程。

  他曾在一次採訪中,透露與妻子是在一次模特兒甄選中認識的。慧眼,識明珠——他一眼就看見她,驚艷,且移不開目光。

  他形容,妻子是顆未經雕琢的明珠,卻難掩風華,他看見她、賞識她、愛慕她,一天比一天更迷戀,無法自拔。

  終於,妻子在他強力的追求下,被攻陷芳心,成為他獨藏的絕世明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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