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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頁     湛清    


 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,旭婕對他的愛是何等的深,當槍對準他的時候,他嘴裡正吐出那些傷害她的字眼,但她看到槍的時候,連猶豫都不曾就推開了他。

  對她來說,替他死也是根本不用考慮的事情嗎?

  「雖然你住在我的屋子裡,但你什麼都不是,甚至連傭人也稱不上。如果你覺得委屈,大可以離開,那位武先生不是還在等你嗎?」

  他的腦中迴盪著自己殘忍的話語,對照此情此景,真是諷刺莫名哪!他這樣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她這樣深愛不悔?

  他的眼眶流出懊悔痛苦的眼淚,胸口像是破了個大洞,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了

  「是的,我沒辦法證明我的心,但你若願意聆聽……」她抓起他的手,放在自己心頭,讓他的手感受到她心臟的跳動。

  「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,會給你證明。」

  他的胸口迴盪著她前幾天那溫柔的話語,她說這話的神態那般溫柔,卻又那般帶著憂愁。現在他懂了,他明白了,面對這樣固執而拒絕溝通的他,她怎麼能不悲哀,怎麼能不憂愁?

  她雖說她無法證明自己的心,但她今天卻證明了,用她自己的生命證明了她的愛。血一般的代價!

  而他的懊恨又能如何呢?一千萬個對不起,一千萬個我錯了,都無法幫助此時正無助躺在手術台上的她。

  「旭婕……我的旭婕……」他將臉埋進雙膝中,痛哭了起來。

  如果面對心愛的人的生死關頭是這種可怕的痛,那麼他不知道她聽到他的死訊時,是如何活過來的。那種痛、那種苦,他連想像都覺得害怕,更何況這折磨長達一年。而他好不容易從死裡回來,卻帶給了她許許多多的折磨跟憎恨。

  他到底有什麼資格責備她呢?

  如果他讓她面對的是這種痛到無法呼吸的生離死別,那麼就算她真的嫁給了別人,他又有什麼資格說她半句不是呢?

  此時此刻,他自己的殘忍跟不公如此血淋淋地攤在面前,讓他慚愧得抬不起頭來。他這般錯待了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,萬一她真的為他失去了性命,那麼他又該如何面對這種憾恨呢?

  他低頭在淚水中祈求,希望上天不要如此殘忍。如果他犯了錯該罰,那也是罰他,該死,那也是他死,怎麼會是讓旭婕代替他受罪呢?

  他握起拳頭,痛苦地猛捶著牆,心中的後悔無法表現百分之一。

  他想到她夜裡都還擔心他是不是活著,摸黑在他鼻下探他的鼻息,此時想來。這舉動真是令人心酸。

  像他這樣的人,到底哪裡值得她用生命去護衛?!

 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

  傅梓耀匆匆地趕到啟東醫院時,在手術室附近找了好久,才看到坐在牆角的費毅擎。

  「毅擎?你還好嗎?」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起碼蒼老了十歲的好友。

  費毅擎的髮絲紊亂,原本優雅的形象已經不復存在。他的臉慘白得可怕,讓人懷疑中槍的人是他,而他身上的毛衣跟西裝外套還沾著大片逐漸乾涸的血跡,看起來真是觸目驚心。

  傅梓耀喊了他好幾聲,費毅擎才茫茫然抬頭看他,眼睛裡面充滿了無助與痛苦。傅梓耀看了一震,他從沒見過費毅擎出現過這樣的眼神,如此……淒慘,如此……無助而茫然。

  「梓耀?」他啞著聲音問。

  「對,是我。你有沒有受傷?我聽到消息時都快嚇死了,我聽說旭婕中槍了,她人呢?你有沒有受傷?你看起來臉色很差。」博梓耀在他面前蹲下,一臉擔憂地看著他。

  「我沒事。」他搖搖頭。「旭婕正在開刀,我想進去陪她,但被趕出來了。」

  傅梓耀看到他手指關節的紅腫破皮,希望他不是不理智的揍了某個人。

  「你現在還沒辦法執刀,更何況你心很亂很急,也不適合幫她動刀。你就交給別人做,他們會救旭婕的。」傅梓耀想拉他起身,但他顯然並不打算離開地板。可是要他一個有潔癖的男人跟著費毅擎坐在地上,他又辦不到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出事了?」現在費毅擎的神智比較清晰,開始會問問題了。

  「上次你提到那個克蘭特在坐牢,說美國的探員會確認他無法買兇殺人,當時我就覺得不大信任那些探員的能力,所以請我公司的保全人員派人全天候跟著你。

  誰想到我的預感會如此該死的准呢?!據說克蘭特是越獄出來的。」

  「我不管他怎麼出來的。但他要射就射準一點。為什麼波及無辜的人呢?旭婕真是個大笨蛋,居然為了我……為了我……」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了。

  傅梓耀同情地拍拍老友的肩膀。「情況保全人員都跟我說過了,還有,那傢伙也已經逮到了。」

  「逮到了?」費毅擎眼睛一亮,但是隨即又頹喪了。「就算這樣也無法保證旭婕能沒事。」

  「是啊,但總比讓他跑掉得好。我看他根本是豁出去了,居然直接跑到台灣來殺你,他肯定是覺得他會坐牢都是你害的。好在人終於逮到了,我會安排囚犯轉移的問題,確認他被關得好好的,不會讓他再逃了。」傅梓耀保證著。

  「哼,他殺我不成,還敢說我害他坐牢?真是太可笑了。」費毅擎此刻卻是笑不出來的,無論犯人是否被逮,旭婕都還生死未卜。

  「你……看起來很糟,要不要去洗把臉,換套衣服?你在醫院的辦公室不都會留一套衣服嗎?要不要我去幫你拿來?」傅梓耀看到他這樣子,實在看不下去了。看多了都覺心酸。

  「不用了。」他苦笑。「現在這些一點都不重要了。哈,其實很多事情根本從來就不重要,但我為什麼就要這樣苦苦執著呢?她花了多少時間想讓我明白,明白她的心意,而我……愚鈍如我,盲目如我。梓耀……我真的好怕……」他沒有抬頭,但聲音都哽咽了。

  傅梓耀一陣不忍,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「旭婕會沒事的,你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的。你看你當初也是被認為死了,最後還不是活著回來了?所以這次旭婕也會沒事的。」

  「她……不該受這種苦,尤其是為了我。我讓她吃的苦還不夠嗎?愛上我這種人,她真的很倒霉。」他的神情狼狽,眼中充滿淒惻。

  「你說這什麼傻話,如果那樣的話,她為什麼一直都這麼愛你?你別想太多,等她醒來你要懺悔再去對她懺悔。我去幫你買杯咖啡。」傅梓耀不忍看好友飽受折磨,決定先退開,讓自己也整理一下情緒,現在毅擎最不需要的就是有個人跟他一起感傷。

  費毅擎沒有回答,傅梓耀就走到走廊那端,準備買咖啡去了。他還沒走到咖啡機前,就遇到匆忙趕來的竇至中。

  「至中,這邊。」傅梓耀招了招手,把他叫過去。

  「情況怎麼樣了?你說有人中槍了,是怎麼回事?毅擎還好嗎?你怎麼還有心情喝咖啡啊?!」性子急的竇至中一個問題接一個,問到最後簡直要跳腳了。

  「我就知道你這莽撞的人,才不讓你闖過去。毅擎現在已經夠慘了,沒必要加你一個來添亂。唉呀,我真不該打電話給你的。」傅梓耀歎息著。

  「夠慘?到底是傷得多嚴重,你說他夠慘,你還在這邊喝咖啡?」竇至中橫眉豎目地瞪著他。

  「毅擎沒受傷,只是飽受打擊。克蘭特出現時,旭婕正好跟他在一起,旭婕推開了他,替他挨了那一槍。」

  「你說裘旭婕替他挨槍?」至中這下真的狠狠抽了口氣。「哇啊,我……真佩服她!」頓時間想到自己過去對她的不禮貌,他不禁有些懊悔。

  「佩服不佩服以後再說,她現在人還在手術室開刀,情況會怎樣很難說。你也知道槍傷可大可小,可皮肉傷也可致命。那傢伙心情很不好,他懊悔得要死,只差沒把自己殺了。所以你等一下別問太多,陪著他就是了。」傅梓耀投幣買了幾杯咖啡,塞了兩杯給他。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至中心情也跟著沉了下來,接過咖啡往手術室外的等待區定去。

  傅梓耀跟了過去,低聲對依然窩在牆邊的費毅擎說:「喝點咖啡吧!」

  費毅擎抬頭朝他搖了搖頭。「我不想喝。」

  竇至中看到他的臉,狠狠地倒抽口氣。馬的,認識費毅擎這麼多年,這傢伙就算從非洲回來都還是乾淨優雅的,但此時此刻的他簡直慘不忍睹。

  博梓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,至中這才閉上嘴,沒有發表任何評論。

  竇至中人比較海派,不像傅梓耀那般有潔癖,所以毫不考慮就一屁股坐到費毅擎旁邊去。

  傅梓耀看了搖搖頭,猶豫了兩秒,人也跟著坐下去。於是這兩個男人就用這種無聲的肢體語言表達著他們的支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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