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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頁 攸齊 「你還年輕,工作和收入都穩定,長得又一表人才,你這樣的條件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對象嗎?為什麼要找一個離婚還帶著女兒的?」 一種「有理說不清」的無力感襲來,林方笙笑了下,道:「媽,遙遙是個盡責的媽媽,也是個孝順的女兒,你希望你的孩子能找到好對象的同時,別人的媽媽同樣也在審視我。在別人眼裡,我不一定優秀;若你的兒子被莫名討厭、或因為家世背景這種他無法選擇的理由被排擠,你心裡什麼感受?」 他沉歎,眉眼帶著疲憊。「媽,人生不用這麼辛苦。放手了,就會知道有時把手鬆開一點,會讓自己擁有更多。」 他起身,雙手搭在椅背上,又道:「今天說這些,我知道你聽了不開心,我原意並非要忤逆你,我也檢討過最近你每次提起讓我和高議員的女兒吃飯的事時,我幾次態度不好,這是我不對,我道歉;我更明白我和巧晶的婚姻最後只能離婚收場,也是我自己不夠努力,這些我會改變,只希望媽能諒解我說這些話知心情。」 轉身走了幾步,林方笙忽又回首,「等等我會親自向高小姐道歉,並表明我的立場。至於遙遙,我會讓她明白你的想法,她若願意和我在一起,我想我們會努力爭取媽的支持。時間也晚了,我帶子洋回家,媽再見。」不再回頭,堅定地離開。 路嘉遙往往在瑜珈課結束回家後,便接手母親的工作,讓母親休息。 今夜如同往常,她做著收攤的工作,擦過每張桌子,清洗所有該洗的餐具和烹飪用具;關了火,把剩餘的甜湯底倒進她專用的杯裡,她先洗過大鍋子和湯勺,熄了餐車上懸掛的小燈,才坐在椅上,藉著騎樓燈光,小口喝著熱湯。 林方笙立在暗處,看著她沉靜地捧著杯子,小口小口喝著還隱約能看見熱氣的甜湯;她紮著馬尾,劉海垂在額前,圍裙下是件黑色的領衫,襯得她愈發白皙纖瘦。他想,這是他想要與之共組家庭的女子,她是這麼的美。 心裡頭忽然就湧出暖流,是難以言說的一種情緒,有點甜,也有點酸,他想上前,和她貼耳低語,繾綣廝磨。 憶起午後她離開時的背影,他思忖著該怎麼和她說起,半晌,他拿出手機,撥了號碼。 圍裙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幾下,響起音樂,路嘉遙才回過神來。螢幕上,林方笙三個字,不正是自己正在想著的那一個?她猶豫了會,才接通電話。 「我林方笙。你有空嗎?」他看見她看著她的手機螢幕,遲疑過後才接他的電話。在生氣? 路嘉遙咬著唇,幾秒鐘後,她平靜應聲:「我要收攤。林組長你有事?」 「能讓我幫你收攤嗎?」他看她低著眼,像盯著自己的腳尖。 「不用了,不麻煩你跑一趟。」 等了一會,那端沉默,以為收訊不佳,眼下倏然出現一雙慢跑鞋,還沒能反應過來,隨即有聲音在上方響起。「不麻煩。」路嘉遙猛一抬頭,男人低著好看的眉眼,含笑看她。她微微一愣,輕輕掀動唇瓣:「你……」 「我在那邊站了好一會了。」他掛了電話,指著斜對角已打烊的飲料店。 「喔。」她目光看了過去,移回時並未看他,只收了手機,轉身走到餐車後。 「湯圓都賣完了,你……」 「我不是來吃湯圓。」她背對他,兩手撐在餐車上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 「能陪我一會時間嗎?」林方笙望著她背影,語聲低柔,帶著懇切。 她沉默數秒,轉首時,對上他溫柔凝視,終是點了點頭。 她介懷他母親中午那番話與待她的態度,可這會迎上他目光,心裡有道偏袒的聲音促她點頭……那聲音告訴她,他母親的話與他無關啊。 「餐車要推去哪?」他沒忘她剩這點工作。 「騎樓角落。」其實她一人就可完成,但見他執意幫忙,她也不拒絕。固定好餐車,她覆上一層帆布,才解下圍裙。 「進屋坐嗎?」 「方便嗎?或是去我那?」 路嘉遙搖首。「太晚了。」說罷,拿了杯子,推開門,進屋開燈。 他脫了風衣外套,遞給她,自然得像是兩人早已是夫妻。 把他外套掛在衣帽架上,招呼他坐時,她臉微紅,說:「我去倒水給你。」 「別忙。」他伸手,拉住正要經過自己身前的她。「滿我坐一會。」她垂眸看他一眼,在他身旁位子坐下,可他手未放,還輕握她手腕;她空著的那手拿了方才擱桌上的杯子,喝了兩口。 「你喝什麼?好像很不錯。」他側著臉,姿態閒適。 「剩下的甜湯,就桂圓紅棗熬的那一種。」 「你們這樣,一天要煮幾種甜湯做底?」 「桂圓紅棗木耳是一種,還有單純冰糖的,和一鍋老薑母熬的薑湯。」 「我能喝幾口嗎?」 分明她喝過的,他卻開口要,這刻她若拒絕,只顯矯情;她呵口氣,把杯子遞給他,趁他接過杯子時,抽回手。 他心裡好笑,喝了兩口,問:「你生氣?」 至此,路嘉遙發現原來自己對他,情緒已如此豐滿。不僅是見了他心喜,不僅是在他靠近時感到緊張、感到期待,她現在這舉止,還叫做賭氣;賭氣這種情緒甚是微妙,用在男女之間,倒像一種撒嬌表現。 她在撒嬌嗎?她已這麼喜歡他了嗎?能證實自己心意的,是中午那個似吻又不能算是吻的吻……她真的,相當在意他。 張了張嘴,她說:「也不是,只是心裡有點不舒服。」 第8章(2) 「對不起。」林方笙放下杯子,攤開左掌,包覆住她整個右手心,微微施力,要她看他。 她猶豫兩秒,偏過臉蛋看他。他有話說,她知道。 「我不知道我媽會突然跑來,她事前沒跟我說,我也沒邀她。」她抿唇微笑。「孫子生日,她出現這很正常,可以理解啊。」提到孫子,才想到一事,她問:「你這麼晚還在外面,留子洋一個人在家睡覺?」 「我送他去我爸那裡,明早我爸的太太會送他去幼稚園。」 「你爸的太太?」和他母親不是同一人嗎? 「嚴格來說,應該算是小媽?」他聳了下肩。「不確定要怎麼稱呼比較好,因為只大我幾歲,我見到她通常只點頭問好,反正就是我爸現在的老婆,我爸媽多年前離婚了。」啊,離婚了……她聽他提過把孩子送去他父親那裡、他母親那裡,卻沒想過兩人是離了婚的。 他側首看著她,問:「知道林國雄嗎?很多年前鬧婚外情的那個立委?」路嘉遙想了一下,道:「知道。後來好像離婚了?我記得他太太也是政治人物……」她忽然睜圓了眼看他,疑惑的眼神。 她表情有趣,他失笑。「他是我爸。」 「啊……」她輕訝出聲。 這刻她總算明白,為何中午是他母親,卻覺得自己好像早就見過似的,或許她曾在新聞中見過。 她又忽然想起中午看照片,提起官員時,他言談間,眉宇顯得冷漠的畫面,難道是因為雙親皆為政界人士,他太瞭解政治不為人知的一面? 「我媽是不是很精明?」他帶著笑意問。 「感覺是個能力很好的人。」 「這麼客氣做什麼?就說她強勢也沒關係。」他又笑,看著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,道:「她一向就那樣說話,應該是以前在立院養成的習慣。台灣立法委員說話的樣子就那樣,你大概也知道。」 他帶著笑音說話,可隱約藏著什麼情緒,她迎上他目光,問:「你跟你媽媽的關係好像有些緊張?」 他輕頷直,玩箸她的指尖。「我們關係不怎麼親密,因為不知道怎麼跟她好好相處。她能力強,什麼都掌握在她手中,有時想關心她也不知道怎麼關心起。」 鄭怡芬小時候的家境並不富裕。母親生了五個孩子,她是長女,從小就擔起照顧弟妹的責任;小學三年級那年,母親因病離世,父親又在外頭打拚,她不僅只照顧弟妹,還要擔起一家日常生活的需要,逐漸養成她強勢的性子。 她初中時,事業漸有成績、對政治甚有興趣的父親在親友鼓吹下,開始投入地方基層選舉,憑著地緣與人際關係,政途一帆風順。 鄭怡芬耳濡目染下,高職畢業便擔任父親助理,從中累積人脈和學習選舉經驗。家事和父親服務處的大小事全由鄭怡芬打點,造就了她強悍的行事風格,無論是親友間,乃至婚姻,她全要一手掌控。 她與林國雄相識於一場校慶的開幕式中,她代父親出席,與是學校體育老師的林國雄有了接觸,兩人一見鍾情。 林國雄曾是國家代表隊,老師這個職業在當時社會也算得上是崇高地位。感情穩定後,便順理成章地結婚、生子-外人眼裡是門當戶對、天造地設的一對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