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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頁 銀心 她闔起帳本起身,緩步走出櫃檯。「兩位客倌,本店只剩我能做主,請和小女子談談吧!」她言笑晏晏,頰邊漾起一顆梨渦,氣質清雅秀逸,宛若春風襲人。 兩個紅髮碧眼的男人一齊望著她,不料,櫃檯後頭竟是如此年輕秀麗的女子,怔愣半天,才支吾道:「只好如此了。」 夔山濃眉高聳,黑眸往下一探。 見惠吉祥親送兩名紅髮番商走出惠源堂,婷婷揖了一禮 紅髮番商轉身離開惠源堂,還沒走遠,腳步卻忽然凌亂起來,胸口起伏,一副慌裡慌張的模樣。 緊接著,斜裡忽然探出兩條臂膀,捉了他們,一把將他倆扯進小巷子裡,幾個人又拉又扯,就這樣全部一起消失了。 「搞什麼鬼!」夔山悶悶不樂,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清楚。 吉祥早已轉身回到商舖,渾然不知外頭出了些古怪。 他搔搔頭,看看惠源堂又看看小巷子。想管嘛……怕是攪上一團渾水,蹚了下去,恐怕沒完沒了;不管嘛……說不定事關惠吉祥…… 「欸——」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! 夔山愁眉苦臉,苦哈哈的縱身躍下。街頭霎時雞飛狗跳,都怪他生得高頭大馬,無端端的從天而降,怎不嚇壞底下一群無辜路人? 大夥兒紛紛鳥獸散去,回頭看他身材如此巨碩,便沒人敢吭一聲抗議。 站穩腳步,夔山旋即大剌剌的往小巷子跨步而去。 第2章(1) 「惠……惠家老頭不在,那……那就先抓他女兒怎麼樣?」 「廢話,當然要抓,兩手空空你想回騰龍寨找死嗎?頭兒伸腳一踢,咱倆腦袋就飛到天邊啦!」 「七八九十,拜託你們小聲點兒,這兒可是京城,到處人來人往——」忽高忽低的奇異音調響起,接著「唉唷」一聲,另一個人惡聲怒斥。 「我呸!大爺說話,你們好大膽子敢有意見,看我不把你腦袋踹到天邊去——」 夔山閉眸歎了一聲。 還以為京師是天子腳下,有捕衙、有禁軍,治安肯定比他們小鄉小縣好多了。 沒想到除了神手幫這類的小偷小賊不算,光天化日下,竟有人正大光明的討論如何綁架婦孺? 「噓——七八爺,九十爺,這樣真會出事兒!」 「我呸,你真不要命,大爺就成全——」 「好啦好啦,人要抓,可是該怎麼抓?總不能拿個麻布袋當頭套下去,抱起來就跑吧?」 「先回客棧,等我想好了再說。」 四個男人大搖大擺的從巷子裡出來,沒人發覺蹲坐在巷子口地板上的夔山。 他呆呆瞪著前方一顆小石子,支起手肘,托起下巴,悶悶不樂默想—— 騰龍寨?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山賊窩嗎? 說什麼惠家老頭不在,就要先抓他女兒,否則兩手空空回去想找死? 嘖嘖嘖,那惠家老頭真是好——大的本事,什麼人不好惹,偏偏惹上騰龍寨。 這下可好,那騰龍寨寨主顧應軍,素以凶狠毒辣、反覆善變聞名。他想殺惠老頭,惠家生十個女兒也不夠抵回他的性命。 唉!夔山煩惱地抓抓頭,滿不情願地從地板上爬起來。 還是算了,沒事惹這身腥做什麼? 惠吉祥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,明兒就把客棧的房間退了,他還是早早回家比較妥當。兩、三個月後,惠家訃文寄來,就跟他娘說:「惠家老小全死光了,沒得娶。」他娘又能怎樣? 正所謂:「日頭赤炎炎,隨人顧性命。」又道是:「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來時各自飛。」還有說:「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。」 總而言之,他幹麼為了個要退婚的女人,去招惹什麼騰龍寨呢? 「夔兄弟,你這酒好啊!」 「七八爺,九十爺,您慢用慢用,小弟給您再添一碗。」 「好好,夔兄弟,那我就不客氣啦!」 「請請——」 簡陋客棧裡,一鍋香肉,幾壺燒酒,熱氣蒸騰。幾杯黃湯下肚,仇家也成親兄弟。 夔山撮口盯著眼前一對姓李的孿生子,說是他倆母親生產時,一邊深吸氣,一邊數數兒,喊到七八,生了第一個,喊到九十,生了第二個,便給他們取名叫「李七八」和「李九十」。兩兄弟都是膚色偏白的瘦竹竿,並肩一站,好像象牙筷子般逗趣。 「兄弟啊,我瞧你一表人才——」李七八大手往夔山肩上一拍——喔,有夠壯,他這樣輕輕一拍,彷彿打在石頭上,好痛。 「可惜砍柴維生,根本賺不了幾個錢,難怪未婚妻瞧不起你,嘿嘿……」 他眼底閃過一抹計算的精光,親熱地搭上他肩頭。「若有機會讓你大賺一筆,你有沒有這種膽?」 「大賺一筆?怎麼賺?」夔山故作糊塗,愣愣望著他倆。 李九十雙手抱胸,坐在一旁幫腔,「跟你現在差不多,也是拿斧頭,出力氣來賺。」 中!跟他們虛應了幾天,就等這個。 夔山佯裝癡傻,張大闊嘴,久久闔不起來。「九十爺您真愛說笑,拿斧頭,做粗工,那有什麼賺頭啊——」 「的確沒賺頭,但若加上一顆膽子,能賺的,就十倍不只了。」嘿嘿,七八九十肩並肩,笑得身子一聳一聳的。「就看你敢不敢?想不想再未婚妻面前抬頭挺胸做人啊!」 「七八爺、九十爺,有什麼能叫小弟效勞的,小弟萬死不辭——」夔山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。 兩兄弟登時撫膝大笑,「好好好,就等這個了!」李九十從懷裡拿出一瓶罐子,朝夔山招手,「你來你來,給你看個好東西。」 他傾過身去,那罐子打開,裡頭只有慢慢的白色粉末。 「這是……」 夔山不明所以,狐疑抬起頭。 李七八拉起兩邊嘴角,意氣風發地笑說:「是好東西。」說著,拿起一旁煽火的扇子,往罐子煽了煽。 白粉慢悠悠地朝夔山飄去,夔山嗆得咳咳兩聲……噗通,便倒下。 「嘿嘿嘿,想混進咱們騰龍寨,哪有這般容易!」七八、九十志得意滿的對看以眼。這個魯大漢,身材像座山,又有啥了不起,哈哈哈哈哈…… 漆黑一片—— 夔山不動聲色的睜開眼,卻什麼也看不見。耳邊不斷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,路面崎嶇,車身顛簸得厲害,他似乎身處於一輛行進中的馬車上。 該死的,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,輕輕一動,霎時渾身酸麻。 他頭上被罩上頭套,手腳也被麻繩綁住。那李家兄弟想幹什麼?難道他露了什麼破綻?夔山正自狐疑,身旁微微的香氣忽然撲鼻而來—— 馬車上不只他一個! 心頭一驚,夔山深吸口氣嗅了嗅。女人的香氣…… 惠吉祥?! 女人發出嗚咽聲,是女人沒錯,軟軟的身子微微碰到他的,臂膀和臂膀隨著馬車震動輕輕廝磨。她嘴裡大概綁了布條,幾番施力,他試圖掙開手腳上的麻繩。 沒用,騰龍寨山賊綁縛的繩結,豈能輕易解開? 夔山心頭涼了半截,枉費他跳進渾水裡攪和半天,惠吉祥還是教他們給抓了。 既然擄了她,現下想必是要回賊窩交差吧?一旦踏入騰龍寨,他們還有機會逃出去嗎? 「照說這個時辰,夔兄弟也該醒了吧?」隔著一道簾子,李七八或李九十的聲音從抬頭傳來。 另一個接口,「他醒來肯定呼天搶地的叫,聽見了再去叫他。」 「那倒是。」原先開口的那人嘿嘿冷笑。 夔山聳起兩道濃眉,立刻坐直身軀,放聲大叫,「誰?誰搞的鬼?到底哪個王八羔子敢陰我?操他娘的,有種給我站出來!」 吉祥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,嚇得縮起肩膀,一時忘了掙扎。 接著車簾揭起,其中一人進來往夔山身邊蹲下,搭著他肩頭笑說:「夔兄弟,別慌,是我李七八。」 「你們綁我做什麼?」夔山扭動手腳,聲音難掩怒意。 「放心放心,不是要對你怎麼樣,咱兄弟不是說好讓你賺大錢嗎?」李七八笑呵呵地安撫他,「你委屈點兒先忍一忍,晚些時候,咱們再向你賠罪。」 「你……你們到底是誰?」 「夔兄弟,你聽過騰龍寨嗎?」 「騰、騰龍寨?那、那不是……」夔山聞言頓了頓,假裝倒抽一口涼氣。 「只要加入咱們,三五年內就可以賺足你一輩子享用不盡的錢兩,咱們不是都講好了,你不是『萬死不辭』,一切全聽我吩咐嗎?」 「什、什麼?可是這這……」夔山故意支支吾吾、吞吞吐吐,半天搭不上話。 李七八早就見怪不怪,依然拍著他肩膀笑說:「兄弟,你還沒納投名狀,為了預防萬一才要蒙住你頭臉。騰龍寨不是隨隨便便任人來去的地方,等你待上一陣子,血腥也沾過了,自然可以和咱們平起平坐,自由出入騰龍寨。」這席話,吉祥自然也聽見了。 夔山感覺到她挪動身子,似乎正在設法遠離他,偏偏馬車實在太顛簸,她努力半天,最後仍是得貼到他身上來。她氣得頻頻扭動,雙腿曲起了又蹬直,曲起了又蹬直,反覆不斷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