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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頁     於晴    


  他到書桌旁一看,她寫了四國的歷史,密密麻麻的小楷字,一眼看去,有些歷史連他都不清楚。

  「這是在做什麼?」

  「睡不著,就過來翻翻書,忽的想起一些事,想組合看看。」

  「組合看看?」

  「是啊,四國本是一天下,我曾著書過,是不?」

  周文武確實看過那本書。「四國四姓一家親,前提是,四國本是一天下。」

  徐直看著他半天,笑道:「會把自己形容成落水狗的,還有看書的習慣啊。我記得先皇曾說過,皇子之中,有一人不喜進集賢殿,那人就是你吧。」

  周文武並不因此惱怒,只是直直看著她。「我以為你從不記人,就只是個不知變通的學者。」

  「大部分還是要記得。」徐直對此也頗感無奈。或許她是不知變通,但要是誰都不看上一眼,就只埋頭做研究,那真是徐家全滅吧,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。

  她突然靜默,盯著他舉到她唇邊的湯匙,再緩緩抬眼看著他。

  「你以為你是用什麼身份讓我喝下這碗藥的?」

  周文武眼底抹過戾氣,但很快的消失不見。他抿起嘴,冷冷道:「孫時陽,不是現在的人吧?」

  她訝異的看著他。

  他又一字一句道:「孫時陽,治星官楊言頭痛症,開顱。」

  她猛地起身,隨即頭痛眼花,幸好及時穩住。

  他的臉色微微發白,拽著湯匙的手背爆筋。

  「周文武,你……」

  他把湯匙收了回來,自己盛了一口到嘴裡。

  他看著徐直。

  徐直看著他。

  徐直咬住唇,哪怕心裡不痛快,仍是主動上前微側過頭吸吮他唇間的藥汁。

  「主動點,也沒有什麼不好,是吧?」周文武嗤笑,又道:「我夢到孫時陽了。」

  徐直瞪著他。

  他卻慢條斯理又含了一口藥,這一次徐直迫不及待的直接摟住他的頸子,吸個精光。

  「然後呢?」她急促的問。

  「……我還夢見一隻大鳥,就站在草屋前。」

  大鳥?可以載人的大鳥!徐直瞬間猜到必是面具的緣故。鳥骨承載了生前的記憶,部分流到周文武的腦裡?原來,骨頭具有這樣神秘的能力?她眼眸發亮,還要追問,一見他手裡的碗,她乾脆自己搶過來,一股腦兒的全喝了。她抹著嘴唇,急聲問道:「接著呢?那是什麼世界?是不是有……」

  「有什麼?」

  「秘密。還需要對照。」徐直笑道:「你快說啊,你還夢見什麼?」

  「……旁人喊一名男子孫時陽,他自草屋裡出來,衣衫有血,跟著向大鳥說了一句,我們一起救了楊言。那隻大鳥頗通靈性,在孫時陽死時,自撞墓門而死。」

  徐直一個字都不放過的聽著,反覆念著,眼眉具是無與倫比的光彩。她自言自語道:「所以說,孫時陽確有其人……確實有未曾見過的巨鳥……楊言最後活下來了,卻不在天下歷史裡。你道這是為什麼呢?我猜這是……」

  「是什麼?」

  徐直突然收了口,若有所思的往貯幣器看去。

  「徐直,把你的假設說出來。」

  徐直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去,轉頭對上他的眼。她奇怪的看著他,說道:「你信貯幣器有古怪?」

  「我信。」

  「你卻要我把假設說出來……」她眼底有了淺淺的疑問。她一個人冒險也就罷了,這個人想要分擔?為什麼?

  她又想起四方館裡他那句「不過是小情小愛罷了」。誰喜不喜歡她,她不是很在意,不是各取所需嗎?

  「你說啊!」

  不知為何,她改了口:「阿玖說狩獵後,你也要上路?」

  「他們以為我是因攝魂鍾而產生的心病,自是愧疚要我去,我不去行嗎?」徐直實在不好開口說人家不是愧疚,就是好男色捨不得放掉周文武而已。她猶豫片刻,又道:「你不覺得巧合嗎?半生淒涼,最後終於不知名的山頭。阿武,我想個法子,你還是別去吧,你就留在西玄看陛下的結局吧……」

  「你到底是為了我著想,還是只為看周文晟的結局?周文晟的結局到底對你是如何的重要……」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,眼前的人兒慢慢地因為搖晃而被他摟進懷裡。

  她渾身濕涼,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……怎麼的頭痛症的會是她呢?他不止一次的想著,怎麼不是徐達呢?不是徐回呢?怎麼偏偏就是她呢?徐達的平順為什麼不給了徐直?每每想到此,他內心對徐達便充滿了恨意,明知是遷怒,他就是無法控制。他冷冷道:「終於不知名的山頭……徐直,你為我沒有想過嗎?袁圖是何等的神算……我若真終於不知名的山頭,必是我在那山裡遭人暗算;我若遭人暗算,你在那裡又豈有好果子吃,我怎能讓你一人獨去?」但不去,又將最後的希望割捨了。

  他無法忍受徐直先他而去,西玄徐直就該活的快意人生的。

  如果說,天下真沒有人能救徐直,那麼,現在只要天下裡的非天下人還有一線希望,只盼他們裡頭的醫術遠勝大魏,可與夢裡的孫時陽相比。

  現在,他要賭的就是……

  袁圖從來沒有說過徐直的下場,只道徐直留世千載,至今徐直所為已夠她留名後世了,那麼之後呢?是不是也將終於那座山天?

  若然他遭人暗算終於不知名的山頭,那麼,他這個西玄二皇子至少要死的有價值,至少他要讓徐直治好她的頭痛症,安安全全的出了那座山。

  「這麼說,狩獵之後,徐直要出西玄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竟是醉酒樓的三樓一向非權勢貴族不能上,這一次全給包下。周文晟坐在窗邊,看著半敞窗外的街道。

  今日難得下了點小雨,路上行人撐著油紙傘,偶有學士經過。

  「如今西玄京師怕是四國裡外國人最多的聚集之地吧。」他轉過身,看著姜玖,在落到他身後的九行身上。

  「朕盼著徐直早日康復,好為西玄帶來無上的榮景,更別說我們有私交……」他歎了口氣。「但狩獵缺她不可,往年她都在,不,正確的說,自西玄開國以來,徐家人都在,狩獵她不在,定有人懷疑她是不是出事了……學士館必須在。」

  「是。」姜玖垂眼答道。

  「你放心,一過狩獵,整立刻給牌,讓她一路暢通無阻。」

  「謝陛下。」

  周文晟又問:「塗月班的人真願意帶你們去?」

  「是的,」姜玖恭敬答道:「不似說謊。我來回試探幾次,又將他們自牢裡放出,趁著狩獵前與他們交好,教他們四國風俗民情。他們個性淳樸,不記前仇,看起來不像有陷阱。」說是這樣說,但,經歷過西玄的爾虞我詐,他還是留了心眼。

  周文晟尋思片刻,看向站在角落的執金吾。「廷尉反應如何?」

  執金吾今日也是常服,但腰間佩戴大刀。他平靜道:「廷尉並未登門徐府,但多次去信要求大姑娘放人。」

  「是嗎,廷尉已經不想見她了啊……現在怎麼說呢?」

  姜玖答道:「大姑娘看了信便撕了,說是廷尉只是寫來給她看書法的,全然不當回事。」

  周文晟聞言,眼底湧出笑意。「徐直不是不說謊嗎?原來她氣極也會口不擇言了?西玄裡膽敢跟她作對的,也只有廷尉了。你們看過他給徐直的信嗎?」執金吾與姜玖同時保持沉默。

  周文晟又道:「也對。你們的教養不允許做出私看這種事。無妨,廷尉是朕信賴之人。」他興致一來,主動問道:「你們可知為何徐直三番兩次都是隨口說著廷尉給看書法來著?那是因為,廷尉書法冠一絕,徐直向來喜歡有才之人,她跟廷尉不對盤,又捨不下他的一手好書法……她曾當眾建議廷尉辭了官去學士館,這傢伙根本不甩她,朕知道他只忠於朕啊。對了,說起來,那個雲卿……」

  九行眼皮一跳,暗的訝異。陛下居然連府裡伶人云卿的事都知道,他以為姜玖數月見一次陛下,怎麼透露的這麼快……府裡還有其他眼線?

  姜玖跪伏在地。「是罪民沒有盯好魏雲卿……」

  「哪裡的話,這不就是個巧合嗎?徐直做事沒有心機,魏雲卿也是應她要求唱了首西玄求愛曲,說來還是他的機緣造化。我記得你與他是世交之後,他不擅貴族義務,只愛唱歌跳舞,是你多方面照顧他?」

  姜玖沒有說話。

  周文晟擺擺手。「你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,之後你放棄他,成為徐直的身邊人,令他不得不淪落做了樂戶,最後還是巧合的進了徐府……」說道巧合,他看著姜玖。

  姜玖彷彿沒有察覺,只一臉坦率道:「如果知道他會進徐府,罪民當年就留點餘地,也不至於鬧到如今難看的地步。」

  周文晟嗯了一聲,發現自己竟學起徐直的習慣,改而歎了口氣。「也為難你了。放心吧,朕會替你修復點關係,只要魏家之後能夠成為學士,那麼朕就撤他樂戶,還他貴族之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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