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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頁 湛露 「當日皇兄戰死在燕都城下時,保護他的那些貼侍怎麼也不見一個回來?」 「應都戰死了吧?」 「為什麼皇兄的頭顱最後還是沒有找到?也不見敵方懸掛出來。按說,若是他們拿到了,只憑皇兄頭上的束髮金冠就該知道他的身份,又豈會放過這個擊潰我們信心的機會?」 風自海含混地回答,「當日戰場之混亂,公主未親眼看到……我想許是有人撿到陛下的首級卻不認得,只當作普通屍首草草掩埋,那時候人心動盪,誰還顧得上分辨頭上的金冠?」 「皇兄戰亡,還身首異處……我北燕最後的一位皇帝,怎麼會落得如此淒涼下場?」她攥緊了拳頭,「將軍能明白我的心情嗎?我竟連皇兄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。當年父皇去世時,要我幫著皇兄守好北燕百年基業,可是……國破家亡時,我是如此的束手無策。倘若我們在最後時刻執迷不悟,不願放棄,北燕的百姓會感激我們為復國浴血奮戰到生命將息嗎?」 他甕聲甕氣道:「殿下,平民百姓懂得什麼?自古疆土之爭就是王者之事,人為刀俎,他們生為魚肉,那也是他們的命!」陳燕冰不禁詫異地看著他,「風將軍,這句話……真不該是你說的,當初在黑山下,你是怎麼和我說的,你忘了嗎?你說但願那一戰之後,兩國百姓都能過上安逸平靜的日子,別再受戰火荼毒。」 「那時微臣不知道一戰結果竟是滅國!」 「但現在我們已經滅國了!」 「有微臣在就不會!」 「風將軍,北燕最後的皇族血脈不應在你身上吧?」陳燕冰陡然提高聲音,讓風自海心頭一震,聽出用詞之重已是雷霆千鈞。 但他硬著脖子回道:「微臣願意做那力舉江山的鐵臂孤臣!」 說完,他用力向她磕頭三下,起身便走了。 陳燕冰在桌邊靜坐良久,默然從茶壺中倒出一杯茶,正要喝下,旁邊的宮女小聲說:「公主,茶已經涼了,喝了傷胃啊。」 她一怔,苦笑道:「是啊,涼透的茶是暖不了人心的,此事已如覆水難收,回天無術了……」 說服不了風自海,這事便只有孤注一擲了。 接下來的兩天,她都沒有再要求和風自海見面,直到最後一天,她派人傳話給他,說自己要去邊境見沈慕凌,所以要他同行前往。 這回,風自海倒是沒有推托。只是他僅帶了幾名屬從前來,依然一副不願意讓她和手下人公開見面的意思。 「公主若是不想再回天府,等今日我們殺了沈慕凌,微臣可以保護公主到一個隱僻之地暫時棲身,待日後復國,微臣再將公主接回。」風自海對她做了如下建議。 她苦笑道:「天下雖大,哪有我的容身之所?今日若真的能殺了沈慕凌,必然就要掀起一場滔天巨浪,別說我難以全身而退,就是將軍和手下最後的那幾百人只怕都要死於敵手。」 風自海卻笑了笑,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。 眼看到了兩國邊境。 他隔著馬車對她說:「公主先在這裡,我看一看前面的情況。倘若沈慕凌已經來了,我再護送公主過去。公主當真不願意留在北燕了嗎?」 她隔著車窗歎道:「我此番到北燕來,和沈慕凌是有過約定的,他同意我探親幾日,但是到時必須回去,否則我就是有逆反之心。你知道他這個人不會放過我的,到時候牽連者眾……」 「今日總會了結的。」風自海又笑了笑,拍拍車窗,先拍馬走了。 抬頭望去,她已能看到兩軍紮營之地。說起來,北燕這六、七百的殘兵敗將能有多少戰力?隔著一條小溪,對面密林之後,影影綽綽全是天府的大軍,她記得,天府兵部的官員說過,他們至少派了三千人駐守在此,只是不知道後來沈慕凌是否有再增兵。 她下了馬車,隨行的宮人急忙攔阻,「殿下,風將軍說了讓您在原地等他。」 陳燕冰掃視眾人一眼,「原來你們都是聽風將軍的話?」 她往前走了十幾步,已不見風自海的身影,目測自己若走到北燕軍營前也不過須與的工夫。既然他總攔著她,不如自己親自過去見一見那些人,說不定會有副將願意聽她的勸告。 於是,她邁開步子走去,身後的宮人們原以為她不過是下車活動一下筋骨,見她竟義無反顧地向前走,皆是驚然,一邊喊著「公主殿下」,一邊追跑過來。 她頭也不回,執意往前走,忽然身後幾聲慘叫此起彼落,她不知出了什麼事,駐足回頭看去,竟見到驚駭的一幕—— 十幾名黑衣人不知從哪裡冒出,個個手握亮晃晃的短刀,一刀一個將那些宮人的性命了結,轉眼之間,十幾名從北燕跟隨她到天府投降,又被沈慕凌從天府送回北燕的忠僕,就像被砍倒的稻穀一般,接連栽倒在血泊之中。 第9章(2) 大驚之下,陳燕冰怒喝道:「住手!你們是什麼人?」 那些黑衣人不發一語,如黑雲壓城將她團團包圍,那十幾把帶血的刀就橫在她的面前。 「公主逾時不回天府,武王對您十分不滿,特命吾等前來誅之!」其中一人高聲道。 陳燕冰心底一沉,無數個念頭一閃而過,說不出的悲涼。 她冷凝起眉地說:「休想騙我!你們絕不是天府的人!天府人豈會稱我為『公主』而非『皇后』?天府人又怎會在北燕的土地上殺我?沈慕凌若想我死,自有千百種方法,絕不需要這麼大動干戈。說!你們是誰的手下?誰主使的?」 帶頭之人冷泠回道:「公主不信就算了,我們奉命送您一程,陰曹地府之下,請公主恕罪!」說罷,十幾把刀齊齊地砍向她。 知道難逃此劫,她雙目一閉,心中閃過的文是沈慕凌的那句話—— 別人都不會騙你,只有我會騙你。 不,其實是天下人都在騙她,只有沈慕凌對她說了真話,只可惜她已明白得太晚。 但是刀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,任何一柄刀都沒有落下…… 耳畔響起的是同剛才一樣的慘呼,但並非出自她的口。當她睜開眼只看到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四周,但身上看上去並沒有傷口,再細細一瞧,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極細的血痕。 她呆在原地,突如其來的變故簡直讓她來不及反應。倏地有人從後面將她一把攬過,不待她掙扎,就被人強行摟入懷中。 「跟我走!」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,她仰起頭,看到那張可惡的臉時,心中竟奇異的平靜下來,長出一口氣,欲言又止。 她被他護著往岸邊走,抬起頭才發現四周竟有百餘名天府士兵,不知從哪裡平空冒出來的。 她回過頭,看到地上那些屍體,忍不住低聲問:「那些人……是北燕人嗎?」 他冷笑道:「難道還會是天府人?你剛才不是振振有詞地說,不相信是我要你死嗎?」 「為何一定要我死?」她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,拽得死緊,指尖顫抖著,「我死了,引起風波不斷,北燕能有什麼好處?」 「你是嚇傻了嗎?這點道理還想不明白?」他不耐煩地說:「在北燕的土地上栽贓誣陷是我們天府人殺了他們的公主,這北燕皇族最後的血脈,足以挑起北燕各地分散的殘兵敗將的士氣,士氣一旦像死灰復燃般重新點起,就是幕後主使者最樂見的情況。」 尖銳的破空聲一響,他向旁側首一避,出手如電,竟抓住一支飛來的暗箭! 他用雙指將那箭折斷成兩截,丟在地上,冷笑著大聲道:「風自海,虧你號稱北燕第一猛將!原來也不過是個只會耍陰謀又藏頭縮尾的小人!你設計陷害你們公主倒罷了,到現在還不敢出來見我嗎?這樣的對手,我可沒興趣和你鬥!」 四周樹葉沙沙,不見有人現身。 沈慕凌再喊道:「我現在就站在你們北燕的土地上,帶走你們北燕的公主,你若想攔阻就現身,否則就給我死在你的龜殼裡,別露出一隻犄角讓我笑死!」 就在他帶著陳燕冰往回走時,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說:「等一下!」 她站在原地,看著不遠處的密林,放開喉嚨喊著—— 「風將軍,我知道你的秘密,不單是你想殺我,還包括我皇兄未死之事,我都知道!你有你的堅持,我能明白,但是請將軍體諒,我也有我的無奈和原則! 「三個月前,我曾與將軍並肩作戰,那時將軍若勸我投降,我也會恨不得殺了將軍,但是此一時彼一時,北燕敗了已是事實,將軍如何力挽狂瀾都沒有意義。 「我承認當日投降天府時的確另有打算,但是現在,我心境已變,不能強求。將軍想想我那寧願做平民百姓的皇兄吧,王心已死,何況民心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