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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頁     湛露    


  店小二又揉著睡眼去後堂了。

  很快的,茶和點心都端了上來。綠茶是今年的新茶,但是點心的味道就有些差強人意。尤其對於她這張自小被御廚喂刁的嘴巴來說,真不覺得這點心哪裡美味?

  虧沈慕凌還交代得那般鄭重其事?哼!

  夕陽餘暉此時照在對面客棧的屋簷上,讓那原本灰凸凸的屋頂瓦片浮動著一層淡淡的金光。

  陳燕冰輕闔上眼。這安靜的小鎮、金色的屋頂,像極了自己以前坐在北燕皇宮裡沐浴著晚霞時的感覺。

  偶爾,她喜歡跑到皇兄的書房去,吵著皇兄陪她去看晚霞。皇兄拿她沒辦法,最後總是不得不放下書本,被她拖著一起坐到皇宮的台階上,直到被多事的宮人告到母后那裡去,說太子和公主都瘋了,太子不讀書,公主不彈琴,只呆呆地看著天空發楞。

  好想笑,笑那時的天真幼稚。總覺得晚霞變幻莫測,最是有趣,比起書中那些偶爾枯燥的文字,要好看百倍千倍。

  不知道皇兄是否也是這麼想的……

  兩人最後的一面,是在他臨走前的一夜。當時燕都已經被天府的大軍包圍,她知道自己無論再做什麼也扭轉不了劣勢,氣餒地又一次坐在台階上,那個傍晚的天空沒有她最為熟悉的美麗晚霞,烏雲密佈,不見天日。

  皇兄來到她的寢宮,滿腹心事地看著她,欲言又止好幾次,終於說:「燕冰,對不起,皇兄無能,不能保住父皇留下的這片江山了。」

  那一刻,她看到皇兄眼中的淚水,知道倘若自己再說兩句重話,他可能羞憤得去自殺。

  所以,她只微笑著說:「沒什麼,有我陪著你呢,大不了咱們兄妹一起捐軀赴國難,視死如歸。」

  「你要……好好活下去!」他哽咽著反身便走。

  第二天清晨,她便得到消息,皇上帶著最後五千兵馬出城迎敵,但到天黑時,再得到的消息卻是皇兄陣亡於軍前。

  一別成永訣。

  她一次次和親人訣別,但是和皇兄訣別的這一次,太突然,突然到毫無徵兆,讓她無法接受。

  那一晚,她夢到皇兄,卻是夢到他們小時候,兩個七、八歲的孩子,坐在台階上,托腮看著天邊的晚霞發楞,但笑得很甜……

  微微張開眼,耳畔傳來馬車聲,這幽靜的小鎮也難免有客造訪。

  只見一架馬車停在客棧門口,馬車沒有什麼裝飾,普通到不能再普通,車前有一個車伕,車外站著兩個保鏢大漢。緊接著,車簾一掀,一名素衫男子走出,很是警戒地看了眼四周,確定街面平靜,才一低頭走進客棧。

  像被雷重重地劈在頭頂,陳燕冰的眼前一片眩暈。

  是錯覺嗎?是的!一定是的!否則為什麼,為什麼她剛剛竟然看到皇兄從馬車上下來?

  這當然不可能!皇兄已經戰死在沙場上!據說皇兄是被人一刀砍落馬背,當場身首異處。天府軍將他的半身殘骸掛在燕都城門上,讓男女老少都失去抵抗之心。

  最終是傅傳隆出面和對方交涉,才將皇兄的屍體領回。但是他的頭,在死人無數的沙場上竟難以尋覓。

  她一直懷疑是天府軍藏起皇兄的頭顱,畢竟戴著金冠出征的皇帝之首,並不難認。殺死他的天府將士又豈會錯失這個割首邀賞的機會?

  但天府軍從頭至尾都不承認他們偷走了北燕皇帝的頭,這便真的成了「無頭公案」。

  可是,本應死去的人,竟然出現在她眼前!本已身首異處的人,竟然好端端地從她面前經過!

  是她太思念皇兄而產生幻覺嗎?

  不!她從不信什麼幻覺,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  咬牙起身要追過去,手忽然被人拽住,抬望眼,只看到那張陌生的臉、那雙熟悉的眼。

  她張口,定定地望著他,半晌擠出話來,「那個人……是……他?」

  不用明說,因為她知道他必然明白她的話。

  他的眼中流露得意,「否則你以為我叫你留在這裡看什麼?」

  手腳冰涼而顫抖。「為什麼?他明明……」

  「明明應該死了,怎麼還會優哉游哉地出現在這裡?很簡單,他貪生畏死,所以臨陣逃脫,叫一名死士換了他的衣服當替死鬼,真正的他,就藏在兩國交界的地方,苟且偷生。」

  她緊緊抓著桌緣。如果她有幾分內力,這桌角怕已被她折斷。「我要問他,當面問他。」

  她的牙齒在打著寒顫,明明是夏天,但是身體冷得如墜冰窖。

  撥開他的手,她直直衝進對面的客棧裡,連店小二喊她結帳都聽不見。

  第8章(1)

  客棧內,空蕩蕩的大堂裡,店小二正在和剛進來的幾個人講解價錢。「客官如果想包一間上好雅間呢,價錢自然是高一點,每天五錢銀;若是要包一個小院呢,每天三兩銀,客官若是長住,價錢還有得商量。」

  陳燕冰衝進來時,他們幾人聽到動靜同時回頭,守在那素衫男子身邊的兩名保鏢警覺地立刻抽刀出鞘。

  看清來人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婦人,男子長出一口氣,低聲說:「別太緊張,將刀劍收起來,不要太露鋒芒。」

  陳燕冰怔怔地看著他——沒錯,是她皇兄陳燕青。這眉眼、這說話的語氣,都與皇兄一模一樣!她不信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,就如同她不敢相信皇兄還活在世上一樣。

  為什麼?質問的話卡在喉間,出不了口。眼見皇兄在低聲和店小二談價錢,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。

  多麼可悲,堂堂北燕國皇帝,七國中最富庶國家的皇帝,不僅棄國逃亡,竟還要為了這點小錢和店小二討價還價。

  北燕人素來清高自傲,這一次與天府之戰將他們所有的自尊都打得灰飛煙滅。

  她委屈了這麼久、傷心了這麼久,但在天府人面前,始終保持著她那顆驕傲的心。如今看到皇兄這副淒慘模樣,簡直像萬箭穿心一般。

  但她旋即又忍不住大笑起來。這件事難道不可笑嗎?她以為皇兄戰死沙場,以一介女流到天府談判,抱著赴死的決心為自己掙得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之位。

  她永遠記得兩人分別前皇兄說,要她好好活著。她把這句話當作皇兄的遺詔般遵從,可是眼前這個人,真的是那囑咐她要好好活著的人嗎?

  是他騙了她,還是天欺了她?

  她忽哭忽笑,令大堂內的幾人一陣錯愕,以為她是個瘋子。保鏢走過來喝道:「瘋婆子,別又哭又笑的,驚擾到我們爺兒……」說著已將刀柄捅了過來。

  倏然間,一道高挑身影閃現在眾人面前,沈慕凌伸臂將陳燕冰攬入懷中,同時以劍鞘擋開對方的刀鞘,冷冰冰道:「我嫂子是有些瘋癲,但閣下也不該對一名弱質女流動粗吧?」

  虎口震得發麻,那保鏢立刻知道面前這名虯髯大漠不是自己惹得起的,便哼了一聲,「好好看住你嫂子吧!瘋子就不該出門!」轉身時又嘟嚷了一句,「叫嫂子還摟摟抱抱的,呸!」

  沈慕凌不理睬這幾人,將神情有些癲狂的陳燕冰橫抱起來,走進後院的廂房。

  歷經這樣一番折騰之後,她渾身抖得厲害,被他放在床上後迅速地拽過薄被,將自己裹成蠶繭一樣,人在被裡仍不住地抽搐。

  看著她這副樣子,沈慕凌伸手去拉她的手,但她將被子拽得死緊,他竟一時間拉不開。

  看她被打擊得不輕,他坐在床邊低聲說:「你若是真的氣不過,就出去打他一耳光,有我在你背後撐腰,那兩名保鏢傷不到你,如何?」

  她拒不回應,只是蜷縮著身體,緊靠著牆壁,簌簌發抖。

  沈慕凌探了探她的額頭,冰冰涼涼的,還有些微濕。在這種天氣裡,若非急怒攻心,身體不會有這樣的現象。

  他皺起眉將她的手強行從被中拉了出來,把了把脈,知道她並無大礙,便又笑說:「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刺激不小,不過你這反應也著實嚇人。千軍萬馬之前,你都不害怕的,怎麼見了一個死而復生的人竟是不敢面對?陳燕冰,拿出點膽子來,你那個貪生怕死的皇兄就在外面,他棄國逃亡這件事,你是不是要替北燕的百姓討一個公道?」

  但她只是沉默,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牆壁,似是泥塑木雕一般。

  一夜未眠。

  腦海中一幕幕都是不想回顧的往事——和皇兄兒時的嬉戲、父皇母后去世前諄諄教誨她要和皇兄合力守護好北燕、大兵壓境時皇兄的義憤填膺、她在黑山下的意氣風發,以及亡國前夕滿城百姓的淒惶……

  為何,為何要生在帝王家?

  半夜月光照在樹枝上,樹影透窗投灑進來,雪白的牆壁上也因此有了歪歪斜斜的枝椏暗影。

  深夜起風時,那暗影會搖動幾下,就像是從地獄裡來的鬼魅。

  也不知道外面的榔鼓敲了幾下,她陡然翻身坐起,但是雙腿卻沒能落在地上,而是踹到一個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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