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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頁 樓雨晴 但是……他可以喜歡他嗎?他沒把握自己做得到…… 「爸爸呢?」這不像一個擁有父愛的孩子會說的話,那男人到底在搞什麼?就算分手了,連孩子都不要嗎? 「爸爸……死了。」 他為之震愕。這就是她說的……沒在一起的意思?! 「醫生叔叔,你可以……當我的爸爸嗎?」 他沉默了陣。「對不起,小星,我不能。我拒絕不是因為討厭你,真的,你很乖,很懂事,我曾經也非常希望你是我的兒子,但終究不是。下次別再做這種事了,真的沒有用。」 小星不說話了。 一個不懂哭鬧的孩子,沉默時格外教人心憐。他現在知道,那群醫護人員為什麼拒絕不了他了。 「這樣好不好?我把電話號碼給你,只給你一個人,你要收好,不可以讓別人知道,有事或想找人說話時就打電話給我,不要再瞞著媽媽一個人跑來,真的很危險。」 割地賠款,合約簽定。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接到小星的第一通電話,是在一個禮拜後。 他說,今天是他的生日,媽媽帶他去慶祝,所以他心情很好。於是關梓修也對他說生日快樂。 又過一個禮拜,他說媽媽身體不舒服,頭痛痛的,吃不下東西。關梓修告訴他,應該是天氣太熱,她非常容易中暑,刮痧這種民俗療法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,並且可預見當晚有人要被五歲孩童胡亂刮到唉唉叫了。 再過一個禮拜,他說幼稚園畫勞作,題目是「我的家庭」,他不知道要怎麼畫,因為他只有媽媽,問要怎麼辦。關梓修告訴他,你可以畫記憶中的爸爸,想像中最想要的家。 小星還告訴他,媽媽每年都會親手織兩條圍巾,一條是要給他的,一條不知道要給誰,問了媽媽又不說…… 每隔一段時間,固定會有一通電話,報告近日發生的事情,有時是心情點滴,喜怒哀樂都與他分享。 關梓修從不開口安慰,只教他怎麼面對、疏導情緒。 然後他開始會問—— 關叔叔,你為什麼從來不笑? 關叔叔,你為什麼不想見媽媽?媽媽很想你。 關叔叔,我真的不可以把你的電話告訴媽媽嗎? 然後,昨晚他說:「媽媽又躲在被子裡偷哭了,你能不能來安慰她?她看到你會很高興的。」 「媽媽為什麼哭?」 「她說明天是一個她很愛的人的忌日,所以她很傷心。關叔叔,什麼是忌日?」 很愛的人嗎……她終究,忘不掉。 他們都一樣,忘不掉,難以釋懷。 「忌日就是……一個人死掉的日子。」 「媽媽心愛的人死掉了……是誰?我可以去問嗎?」 「不用問,我知道。」他聲音略沈。 「乾媽說,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,所以等一下乾媽要接我去她那裡住一天,叔叔,我要掛電話了,最後再問一次,你真的不可以來安慰她嗎?」 他的回答是——「晚安。」掛電話。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當晚,他徹夜無眠。 隔天,他出現在她家門前。 別問他在想什麼,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。 夏詠絮看見他時,有一瞬間的錯愕與慌亂。 「梓修……」 「要出門?去哪?我送你一程。」 「不!」發現自己回答得過於尖銳,連忙改口:「我是說,你今天不用上班嗎?」 「我排休。上車!」 他態度有些不尋常,她內心忐忑,硬著頭皮開車門。 「怎麼走?」出了巷口,他問。 「右轉。」 他俐落地打方向盤,踩油門。 她怯怯地,偷瞧他冰冷的側容。「你……知道了?」 「知道什麼?」 「呃……不,沒有。」她連忙掩飾。 「你只要說謊、不安的時候,就不敢直視別人,手指頭絞成一團。這個習慣如果不改,你永遠騙不了誰。」 「啊!」她連忙鬆開手,粉飾太平。 他低笑,微沉音律卻無絲毫笑意。 「我……是要去看一個人,一個……已經不在世上的人。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,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,所以……我想,你不知道會比較好,才一直沒有告訴你。」 這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?早知道的事實,他能阻止她緬懷另一個男人、追悼他們過去的愛情嗎?難不成她還以為他會怨恨到掐死她不成? 「不必說了。我說過不會再過問你的一切,你用不著告訴我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他看起來好像誤會了什麼啊!寒漠的面容,讓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,僵凝的氣氛一路持續到底。 她在路上買了東花,很純潔的百合,也許,她追悼的是那段純淨的愛情吧,誰知道呢? 他將車停在墓園外,不再看她一眼。 「謝謝你送我這一程……我……呃……」 多明顯的驅逐令。「放心,我沒打算進去打擾誰。」 她欲言又止,而後歎了口氣,關上車門。 他沒立刻離開,只是望著前方薄霧未散的山嵐霧氣,視線也模糊起來。 她真的很有心,這裡環境清幽,能夠長眠於此,也是種幸福吧! 他究竟在做什麼?為什麼要來這一趟,折磨自己,徒惹難堪?是想看清她究竟有多愛那個男人嗎?那麼看清了,就該逼自己把心死絕,徹底放掉,偏偏,心底還有一分不甘…… 想接納,又無法說服自己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,忘掉她曾經出軌的愛情,心無芥蒂地重新擁抱她……捨不去,放不掉……他到底把自己搞成什麼德行了?這條感情路,他走得好失敗! 這一等,就是一整天。 她在墓園內,用一整天的時間去憶懷心愛的男人;他在墓園外,用一整天的時間,讓自己心冷。真的,他只是想測試,心可以多痛、多冷而已,沒其他的意思。 山區水氣重,傍晚時下了場雷陣雨,他沒離開,她也沒出來。 雨停了,夜晚的星星好亮,少了城市裡的光害,每一顆星星都看得好清楚。 「天上的每一顆星,都代表人世間的一段戀情。」這句話是誰說的呢?對了,是他,第一年的情人節,他少有的浪漫。 那時的純真少女,偎在他臂彎,醉意朦朧,嬌憨地揉著眼,很努力想要看清屬於他們的愛情守護星,是哪一顆。 「不用找了,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顆。」 「為什麼?」她反問。 「因為有人很愛很愛。」他如是回答。 「誰?」她堅持追問,他始終不答,然後笑著吻她,話題結束。 他,很愛很愛,以為她知道、以為她也是、以為屬於他們的愛情光芒不會熄滅,那顆星將永遠是最亮的。幾時起,它已殯落,滿天星斗中,沒有一顆,是屬於他的。 「梓修,你還沒走?」極為輕細的聲浪飄入耳畔,她步伐虛浮,朝他走來。 他開門,下了車。 她全身濕透了,雙眼紅腫,顯然哭了很久。來不及開口,她出乎意料地撲進他懷裡。「對不起,我沒有辦法勇敢……就今天,請你讓我靠一下……」 她崩潰痛哭,緊抱著他,喃喃喊著:「梓修……」 為什麼,她可以為別人哭,卻喊著他的名?他不懂她,他已經不懂她了…… 雙臂抽緊,他無法思考,低下頭激狂地——吻了她,堵住啜泣,也吻去呢喃。 第八章 再一次接到小星的電話,是在三天後。 他說,媽媽發燒了,額頭好燙好燙,住樓下的乾媽回南部探親,他不知道要怎麼辦。 「關叔叔,我一個人好怕,你可不可以過來?」那一頭,是孩子脆弱無助的乞求。但是小星知道嗎?他的意志也脆弱到不堪一擊了,他不知道再去見她,他還會做出什麼無法自制的事。 遇上她,明知是錯,明知要再傷一次、再痛一次,他還是會往深淵裡跳。她是他的魔,他一生過不了的情關。 最終,他還是來了。 初步審視一下狀況,回頭問:「家裡有沒有醫藥箱?」 小傢伙不敢怠慢,快步跑開,又抱著保健箱回來。 他大致翻了一下,沒有退燒藥。 於是他到廚房冰箱裡,找出冰塊敲碎,倒進塑膠袋,再用毛巾包裹住充當簡易冰枕。做這些事情的同時,另一手忙撥手機。「喂?學長,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,我需要一點退燒藥……嗯,情況有點糟糕,已經過三十九度半,熱度一直退不下來,會咳嗽,有輕微的喉嚨發炎,初步觀察是流行性感冒引發的支氣管炎……好,我二十分鐘後到你那裡,待會兒見。」 掛了電話,準備要出門,小傢伙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,直到門口才停住腳步,用一雙不安的大眼睛凝望著他。 他回頭,留意到孩子眼底的惶恐。小星其實很沒安全感,怕他丟下他們不管吧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