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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頁 樓雨晴 她一再、一再地道歉,他一再、一再地需索。 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,他翻身平躺,眼眸空洞得找不到焦距。 天,快亮了—— 他們的愛情卻已到盡頭,再也沒有明天。 他下床,撿起衣服一件件穿回身上,眸底溫度一點一滴褪去,直到再也沒有任何情緒,他轉身,用完全陌生、冰冷的眼神看著她。 「你說,我一直在掌控你,擅自替你做決定,但是這一次,是你自己做的選擇,無論結果是好是壞,你得自行承受,沒得怨尤。」 他頓了頓。「一直以來,我總在縱容你,錯了,沒關係,還有我在,我會幫你收拾善後,但是這一次,我收拾不了,也無力收拾了。是對是錯,我不知道,你若快樂,我祝福你,錯了,也永遠別來告訴我。從今天起,一刀兩斷,你的一切再也與我無關,我不會再過問。」 「梓修……」她哽咽。「你……很恨我?」 「恨?」他輕笑。「我很愛你,曾經。」 曾經…… 所以,現在過去了,不愛了。 她聽懂了,閉了閉眼,止住眸眶的淚,拔下右手無名指的銀戒,遞還給他。 他沉默收回,抽緊的指節握了握,最後感受戒上殘留的餘溫,然後拉開窗,毫不留戀地朝外用力丟擲而去。 「去找你的快樂,我成全你!這輩子,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。」這是他,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。 第五章 六年後 幽靜小巷盡頭,有一家西點專賣店,因為位處僻靜,鮮少會有人走到那裡去,平日只有固定的老客戶會光顧,再不然就是不小心迷路走進來的人。 不過,它有一個特色,裡頭所陳列的每一樣點心,都是出自老闆娘特聘的女師傅設計的巧思,市面上絕無僅有,且每天限量,樣式也不算多,但絕對精緻可口,吃過的客人通常都會再回來。 中午剛過,沒什麼客人上門,櫃檯角落站著一名女子,正聚精會神地翻著桌上的雜誌,眼睛久久不眨一下。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,隨著推開的玻璃門,一名三十出頭的女子走入,櫃檯邊的人抬眼一瞥,又將眼珠子黏回原處。 「小夏,我買了便當,快過來吃。」 「鄭姊,等一下。」目光依舊矢志不渝地流連在雜誌上,貪渴地一讀再讀。 「那篇文章你已經看超過一個禮拜了,都會背了吧?」 「還沒背起來。」 「……」意思是,還真要背?被喚作鄭姊的女子搖搖頭,簡直拿她沒辦法。 「你給我差不多一點!有時間看國外的醫學專欄,怎麼不多花點時間研究西點烘培食譜?」原本英文差強人意的某人,頭幾年還會看到她猛敲翻譯機,為了看懂那些雜誌,她這些年的英文可說是突飛猛進,有時還看到廢寢忘食。 拜託,有沒有那麼好學啊! 擱在角落的手機很不是時候地響起,只見她雙眼還流連在雜誌上頭,探手往旁邊摸索到手機,接起隨意「喂」了聲,不一會兒,夏詠絮神情一變,旋即慌張道:「好、好!我馬上過去。」 等她掛了電話,鄭姊關心地探問:「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 「幼稚園打電話來,說小星在醫院……」 「怎麼會這樣?」 「說是集體食物中毒,我現在要趕去醫院。」 「好好好,那你快去,店裡我來顧就好。」 「謝謝你,鄭姊。」拎了隨身的包包,轉身匆匆走了兩步,又頓住。 「怎麼了?」 「是……」夏詠絮支支吾吾,面露難色。「是『那間』醫院……」 「哪間?」接觸到她的表情,旋即領悟過來。「這麼巧?」 「現在……怎麼辦?」 「什麼怎麼辦?醫院又不是他開的,去就是了!」 「可是……」 「夏詠絮!」當老闆娘的大吼一聲:「你給我卡差不多欸,你兒子人在醫院,你不快點趕過去,還在這裡跟我囉哩叭嗦一堆有的沒的,到底你兒子重要還是那個早分手沒有任何瓜葛的前男友重要!你管他八百年前跟你說了什麼,醫院那麼大,又不一定遇得到,就算遇到了,他也不一定記得自己說過什麼,你到底在這裡鑽牛角尖什麼?!」 一口氣吼了一長串,夏詠絮被凶得乖乖的,低噥:「我馬上去!」 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,鄭姊忍不住又是一陣搖頭歎氣。 沒見過這麼呆、這麼老實、又這麼……癡情的笨女人,明明日日夜夜牽掛著那個人,也明明知道那個人在哪裡,卻寧可搜集他寫過的每一篇專欄,以及相關的專訪文章來關心他的近況,一字字讀上千遍以解思念的渴,也不敢靠近他工作處十條街以內的距離,就因為當初分手時,他一句:「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。」 她還真的乖乖從命,任憑思念煎熬,也決計不肯違背他的心意,今天要不是小星有突發狀況,讓她有借口凶凶她、逼她踏出那一步,她恐怕到死都不會去找他。 她總說,她活該,這是她該受的。但是都六年了,坐牢都有個期限,何況是她?這幾年她怎麼過的,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,要真欠了誰,這六年的點點滴滴,難道不足以償清嗎? 就不知道,那傻女人懂不懂得去爭取,把握住她最想要的那一段幸福?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一路匆匆忙忙趕來,掛心兒子的狀況,已無暇細想太多。 不會的,不會的,他已經是那麼知名的外科醫生,需要他動刀的都是重大手術,不會在一般急診室輪值,所以碰上的機率小之又小—— 她不斷說服自己,向護士詢問過後,匆匆前往急診室。 很吵。 今天的急診室簡直像菜市場,二十幾個小鬼頭哭鬧起來,簡直教人精神崩潰,難怪有人說,小孩是世上最恐怖的生物。 哄也不能哄,凶又不能凶,醫護人員除了忙診療,還要忙安撫,完全心力透支。一片哭鬧聲中,五歲的小男孩凝著淚,好安靜、好安靜地縮在病床上。不經意對上那雙眼,關梓修心房一悸,沒來由地感到疼痛。 也許是因為那雙眼裡,無聲的驚慌、無助,以及——寂寞。 但是,他不哭。 雙腳不由自主地走向前,輕問:「怕嗎?」 「怕。」抱著肚子,虛弱的聲音好可憐。 「那為什麼不哭?」 「男生不可以哭,要保護媽媽。」因為他哭了,媽媽看到就會心疼,難過。 他用這樣的方式保護媽媽。關梓修聽懂了,更加心憐。 這是在什麼樣環境中成長的孩子?早熟懂事到令人心酸。 「醫生叔叔,我會不會死?」畢竟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,再怎麼強撐起勇敢,面對病痛仍有無法克服的恐懼。 「不會,只要你乖乖配合醫生叔叔,就不會有事。」關梓修調整了下點滴瓶,翻過床頭的病歷紀錄。「你叫夏子星?」 「對。媽媽都叫我小星,不是蠟筆小新的小新,是天上的小星星。媽媽說,我和小星星一樣閃亮,給她快樂和希望喔!」 這對母子一定很愛對方。 關梓修揉揉他的發。「你的確是。」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,俊得很,任何人有這樣一個懂事又漂亮的孩子,都該感到無限驕傲。「人活著,有希望總是好的。」 「媽媽也是我的希望。」他要快點長大,才可以照顧媽媽。「那醫生叔叔,你的希望是什麼?」 他的希望嗎?「我還在找。」 「那你要快點找到,媽媽說,有希望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,以前沒有我的時候,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辦。」 有希望,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…… 他略略失神。 爬得再高,擁有再大的成就,心仍是荒涼,夜闌人靜時,總會問自己:他為誰辛苦,為誰忙? 回過神來,一陣乒乒乓乓的物體掉落聲引起廣大的注目,他偏頭,朝製造混亂的發源處望去,不經意撞進一雙驚慌失措的水眸。 一雙兔子般又圓又亮、飽含驚怯的熟悉眼眸。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☆ 第一次見到她,她就是這樣跌在他面前,用一雙很懊惱、很想哭的大眼睛望住他,那樣無助的眼神會讓人於心不忍。 同樣的眼神,同樣的一個人,她還是沒變——一樣地迷糊笨拙。 很難想像好好的一個人,可以走路走到去撞倒醫療用的推車,上頭的藥品散落一地,金屬撞擊的鏗鏘聲夾雜著玻璃碎裂聲,好不精采,讓本來已經哭鬧聲不斷的急診室更添混亂。 簡直是一場災難。 液態藥水染了她一身,紅的、紫的、褐的……什麼顏色都有,完全只能用「慘不忍睹」來形容。 等他意識到時,他已經站在她面前。 「還好嗎?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