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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頁 淺草茉莉 「那是之前年少不懂事,才會跟著美華做錯事,近來她常到祠堂陪我,我教她唸經禮佛,她的性子已經改了不少。」老奶奶連忙替王競珊解釋,希望這件事能早成。 「不用說了,她這輩子在宋家,正房沒份,連偏房也別想。」宋連祈嗤笑,完全不理會這話在眾人面前說,讓她有多難堪。 王競珊滿腹委屈,帶著盈盈淚光的眼看向老奶奶,祈求老人家做主。 老奶奶深知孫子性格,決定換個說法,「其實我這是為數兒好,競珊跟我說,她知道自己虧欠了數兒,誠心禮佛後她想要贖罪,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,但不會跟數兒多爭些什麼。」 「是嗎?你是這樣對奶奶說的嗎?」他瞧向王競珊,有如寒芒冷星的視線瞬間讓地的心涼了半截。「我、我會是個好母親的,我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……並且……無所求……」 聽完這話,宋連祈再次不顧慮眾人眼光,仰頭大笑。 看他似乎不以為然,老奶奶趕忙尋求別的支持者,「數兒,你也說幾句啊,畢竟你是正室,你覺得競珊合不合適?」 「我……其實——」如果可以,她其實不想他納偏房,這樣的選擇可以嗎? 可沒讓她說完,宋連祈便打斷她的話,「不必了,關於偏房,我已有人選。」他說出讓眾人都驚訝的話,數兒更是全身一震,如遭雷擊。 「有人選了?是哪家姑娘?」老奶奶的眉揪了起來。會是數兒說的那人嗎? 「杭州第一美人,衣玉露。」 果然是她!老奶奶回頭看了數兒一眼,有些心疼,為她開了口,「我不准,那女孩我不喜歡。」 宋連祈飲了神色,語氣不善,「無所謂,我喜歡就好,偏房的人選除了她之外,其他人我都不接受,奶奶看著辦吧。」 聽見這話,老奶奶不高興的說了幾句重話,跪在地的王競珊也不甘被冷落的哭紅了眼,只有數兒安靜的緩緩低下頭,眼淚隱在眼眶裡,整個人開始恍惚,再也聽不見祠堂裡老夫人還談了什麼,四周吵吵雜雜,眾聲喧嘩,她一顆心卻空空洞洞,飄飄忽忽。 他騙她!當初信誓旦旦的說只要她一個,結果……她的不安成真了。 他喜歡就好?原來聽他親口說喜歡別人是這種心碎的感覺。其他人都不接受?原來他的喜歡已經這麼深。 她用點點滴滴的相處,才換得他鍾情一生的承諾,那衣玉露呢?是妝援會時涼亭裡的一見鍾情嗎?那麼,這樣的難受她還得怪是自己親手促成的? 這個晚上,她一夜難眠,除了想這些沒有解答的問題,還有因為丈夫沒回房,聽說,他在書房睡下了。 沒有想過會這麼快! 老奶奶在孫子的堅持下,也只能妥協了,將衣玉露納為偏房的事,就這麼成了定局。 這場納妾的婚禮辦得低調許多,本來納偏房就不會張揚,加上宋連祈希望能盡早帶衣玉露進門,形式簡單得多,喜宴上也只有幾個親近朋友同歡。 當新娘送進新房,數兒就坐在宋連祈身旁,聽他輕聲對春兒交代—— 「傳話給二夫人,讓她先吃點東西,別等我。」 「少爺,這樣好嗎?會不會不吉利?照理得先掀過新娘的頭蓋,還得喝過交杯酒的……」 「不用了,別讓她餓著就好。」 「好的,我這會就去。」 「等等,待會順便讓閒雜人都離開綾園,讓二夫人自己貼身的丫鬟留下就好,傳我的話,其他人不准打擾她。」 「好的。」 「去吧。」宋連祈搖搖手,示意春兒去辦事,轉身又跟一干兄弟敬起酒。 他跟春兒的對話,一字不漏的傳進數兒耳裡。她怎能不覺得悲哀? 怕她餓著、怕她讓人說閒話,這樣的溫柔,以前專屬於她,現在得跟別人分享了,她頓時食不下嚥。 「別肅著一張臉,讓人覺得宋家的大夫人沒氣度。」突地,宋連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。 「我知道了。」數兒趕忙揚起笑臉,隨著他招呼前來祝賀的朋友。 「說著悄悄話呢,沒想到娶了偏房,宋少爺跟大夫人還是這樣鶼鰈情深啊。」 「就是,左擁右抱,羨煞眾人。」 「一個是名滿杭州的嬌俏丫頭,一個是杭州第一大美人,人生至此,夫復何求。」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,說著宋連祈的好際遇,說著數兒的好氣度,說著衣玉露的好名聲,一句一句都說進數兒的心坎裡,刺得她發疼,但她始終揚著笑臉。 敬完酒,宋連祈又坐回她身邊,坐得很近,左手輕輕摟上她的腰,跟以前不一樣,輕得像是只有勾上。「這幾天,我已經讓人打掃錦園了,明兒個收拾收拾搬過去吧。」 她身子明顯一僵,「為、為什麼……要搬?」 「玉露已經娶進門,我做事總得公平,不能我讓她睡別的院落,卻讓你睡我房裡,是吧。」 公平?他對衣玉露公平,那誰對她公平?說不出話,她笑著點點頭。 他笑得像往常一樣溫柔,「這麼折騰,你也該累了,先去休息吧。」 「好,我的相公您也少喝點。」柔順的想站起身,手卻被他拉住。 「往後,稱呼我相公就好,別這麼繞口了。」 像是他說了什麼好笑的笑話,數兒越笑越開心,一臉燦爛,只有攙扶她回房的霞姊知道她顫抖著身子。 回房,她讓霞姊退下,就這麼呆坐窗邊許久。 不勉強,那在現在的稱呼上多加上幾個字也行。 加上哪幾個字? 加上「我的」兩個字就成。 我的,那不就是——我的少爺? 對,平日你可以這麼稱呼我,比如我的少爺用膳,我的少爺起床,我的少爺外找,我的少爺想死你了,或者是,我的少爺……咱們該行房了—— 數兒突然笑得呵呵有聲。她這少爺就這樣,他不害臊,她會害羞耶,每次都叫她做些羞人的事。 我怕你稱呼我的少爺這麼久了,會改不過來,為了讓你叫得順口些,這「我的」還是加上去好了。 我……的、相公…… 很好,我想這輩子我不會再改了,省得你繞口不習慣。 他每次都這樣,要些卑鄙的招數要她屈服,對了,之前還以「死」相逼要她延長賣身年限勒,哈哈——結果她還真的嫁給他了。 哈哈——他當初堅持那麼久,一定要她叫「我的少爺」、「我的相公」,現在又說不用了,他就是一個這麼隨性的少爺。 丈夫的新婚夜,數兒也沒睡,就這麼坐在窗邊許久許久,臉上始終掛著笑,像是想起什麼高興的事。 直到一早霞姊來敲門,驚醒她,她才發現衣角都沾了露水,眼角也沾了…… 只是露水吧。 第六章 亭內,白楊樹下,傅來古箏音曲,撥箏之人,艷若牡丹的臉龐上有著勾人心魂的美眸,柔若無骨的細指正撫著弦,弦聲迴繞,煞是悅耳動人。 一旁的男子手執醉人酒壺,俊逸過人的臉龐難得泛出少見的酡紅,不知是酒醉人,還是人醉人。 數兒伸手悄然推開白楊,望著俊俏面容閒適欣賞著美人撫箏的模樣,心頭百感交集。 當年撫箏也是他交代下來必學的樂器,而他驗收後,總說聽她撫箏是人間一大享受,如今,聽其他女人撫出來的音律……也一樣這麼享受嗎? 丫頭學琴,她是頭一人,但千金閨秀中,不會撫琴的又有幾人?以前他總說她如何如何的特別,如今她的特別在衣玉露面前,也不過是如此的平凡。 涼亭裡,傭懶的男子突地在撫琴女子耳邊說了悄悄話,衣玉露先是停了手,接著輕輕撥了琴弦,換了曲子。 聽著琴聲,數兒的淚無法控制的落下。她聽過這首曲子,是相公當年親自教她的,一字一字教她吟唱的曲子—— 「花褪殘紅青杏小,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,枝上柳綿吹又少,天涯何處無芳草。」她輕聲的跟著琴聲唱。 當年她問他,這詞的由來—— 「有人說這詞是蘇軾寫給侍妾王朝雲的,聽說王朝雲聲調很美,蘇軾喜歡聽她唱歌,可惜她比蘇軾早走,她過世後,蘇軾沒再吟過這首詞。那你知道王朝雲的身世嗎?」 「喔,很特別嗎?」 「眾說紛紜,有一說是,她是他宅子的丫鬟,很得蘇軾喜愛,他親自教她習字、撫琴,後來成了他的最愛……你不覺得身世跟你很像?」 最愛啊……淚水不斷滑落而下,數兒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哽咽,「牆裡鞦韆……牆外道,牆……外行人,牆裡佳人……笑,笑漸……不聞聲漸俏,多情……卻被無情……惱。」是啊,多情卻被無情惱,她的聲音早已跟不上曲子。 這吟唱雖輕,卻已經驚擾了撫箏之人。 「什麼人?」衣王露停住撫箏的手,略皺柳眉。 知道藏不住了,數兒抬手抹抹淚,掛上她最近學會的笑容,撥開白楊,走近涼亭,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發出聲音的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