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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頁 寄秋 京裡最好的說書人也被她請來了,在尚未開席前,就讓先來的客人聽聽說書,一邊啃啃瓜子一邊閒聊。 最後的重頭戲是唱大戲的,「清和園」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戲班,有銀子還不一定請得到,可人家小媳婦一出馬,一向拿喬的班主居然點頭同意演出,還連演三天。 這下子可沒人說話了,新媳婦的表現可圈可點,嬴得眾人的一致讚賞,只要壽宴這一天不出差錯,她便會被聞人一族所接納,日後接掌中饋更順理成章,名正言順。 「小孩子家家哪成什麼氣候,還不是老太君幫襯,你可別讚她,把她讚得分不清東南西北。」第一個鈸冷水的不是別人,居然是性子軟弱的粘氏,她語氣弱弱的,不滿的情緒卻很深。 「是的,母親說得對,我年輕不懂事,哪辦得好差事,要不是太君在一旁提點,我都慌得手足無措。」唉!婆婆又忘了帶腦子出來了,都什麼時候了還扯自家人後腿。 齊可禎綿軟的幾句話謙遜有加,讓人無法反駁,不好再發脾氣。 粘氏當然一下子就被噎住了,張口欲言卻不知要說什麼,愣在當場顯得慌亂。她不自覺地看向隨侍在側的粘虹玉,粘虹玉朝她寬慰的一點頭,她頓時又像找到「靠山似的背脊挺直。 「哪裡是不懂事,我看這年頭也找不出如你一般老練的媳婦,婆婆都沒當上家,你就管上事了。」她言下之意是新媳婦真不孝,不把婆母放在眼裡,越過婆婆搶權。 粘虹玉的話一出,引來若干女眷的側目,眸光在齊可禎和粘氏身上溜了一圈。 「表妹謬讚了,這是老太君做的主,表妹若嫁人了便會明白這其中的門道。」 齊可禎臉上依然笑得和氣,「不過看表妹還不急著找婆家,日日陪伴母親,想來是捨不得離開了,你表哥說了,過幾年給你修座佛堂,讓你苑素修行,好為母親祈福延壽,一全你相伴多年的孝心。」要講孝道還掰不出理嗎? 忽地,有聽出話中隱喻的人噗哧一笑,其它人反應雖慢也悟出了話意,捂著嘴竊笑,暗付聞人府的新媳婦真有趣,損人不帶髒字,暗指表小姐是嫁不出去的姑娘,眼高於頂,自以為是待價而沽的大家千金,其實早已是乏人問律的明曰黃花。 粘虹玉不嫁不是真孝順,而是看中聞人府的富貴,厚顏無恥的藉著粘氏的縲故賴著不走,給人添了麻煩猶不自知,還妄想把自己當主子看,養了白眼狼是聞人府的不幸。 稍懂內院陰私的女子都笑了,唯獨粘氏姑侄還一頭霎水,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笑什麼,只覺面上發熱。 「誰……誰說我不嫁了,只是尚未找到好人家,姑母說我吃聞人家的米長大,是府裡的千金小姐,不能隨隨便便的嫁了,至少也要有表哥這樣的本事才配得上。」居然要修佛堂讓她茹素修行,簡直欺人太甚,這女人未免氣焰太高了。 齊可禎聞言一笑。「請問你有多少嫁妝?」 她立刻警戒的瞇起眼。「什麼意思?」 「你無父又無母,寄宿在他人家中,若是有一日出閣了,請問你要從哪個門戶出門?」聞人府是不可能為異姓女操辦婚事,更遑論花轎抬上門,把她當正經八百的閩女嫁出去。 「我、我當然……這事定有姑母做主,我全無異議。」她故作嬌羞的推給粘氏,心裡想著:急了吧!怕我搶了你大少奶奶的位置,你以言語激我有何用,我可是有姑母這座大靠山。 粘虹玉有恃無恐,被她哄得是非不分的粘氏對她是有求必應,慣得她忘了自己是誰。 但是顯然地,粘氏很吃她這一套,丈夫是官,萆出晚歸,兒子天分過人,從小就不依賴母親,在府裡幾乎無地位的粘氏只能靠粘虹玉的吹捧找冋一點點自信,她自然也願意疼她。 「對,不急,我們家虹玉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,又是自幼在聞人府長大,不怕找不到好人家,凡事有我替她扛的。」一被人需要,粘氏又傻乎乎的為人出頭,面有得色。「母親,表妹跟你有仇吧?!」齊可禎一臉惋惜的搖頭。 「嗄?!」她怔住。 「你看我十五多一點就已經為人婦,我沒說人家前我娘親可是急得不得了,只有疼女兒的母親才會為兒女著急,看來你是真的怨恨表妹,才會一直留著她不讓嫁。」要挑撥離間她也會,粘虹玉這根毒刺得拔除。 「胡說什麼,我哪裡不疼虹玉了,等她嫁人了我送她三十六抬嫁妝,讓她風光大嫁。」她是真心拿虹玉當女兒疼愛,這些年要不是侄女陪著她,她都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。「問題是她嫁不出去呀,不管養在誰膝下,終究不是聞人家的人。」粘虹玉看得上的人家,不可能不看家世。 粘虹玉是由粘氏領著結交了不少女子,但是真正的當家主母和高門嫡女是不屑與之為伍的,雖然她出入聞人府,可畢竟不姓聞人,她的出身就擺在那裡,比官家的庶出女兒還不如。 而且她不是沒有家,父母雙亡尚有父族的親戚在,她要說親也該是由粘家人出面,粘氏可做不了主。 再者出閣時是由哪裡出嫁,是由粘氏另行置屋充當娘家呢?或讓粘氏親族送嫁,還是回老家出門,讓人千里迢迢前去迎娶? 重點是她和父族的親戚早斷了關係,嫌人家出身低,無錢又無勢,人家找上門還將人趕走,言明不是一家人,各過各的不往來,要說親送嫁有誰願自取其辱的為其操辦。沒有娘家人,不論嫁到哪一戶人家都會為夫家人瞧不起,粘虹玉早已自斷生路了,除了粘氏她再無依靠。 「這……」好像真沒人來提親。 「何況才區區三十六抬嫁妝,想嫁入官家,連七品小官都要考慮考慮,她還眼光高得想嫁像相公這樣的人才,娘,你自己說說,放眼本朝,還找得出第二個才能出眾的聞人璟嗎?」她想攀上這根高枝是癡心妄想,都等了幾年還在作荒誕的夢。 粘氏茫然的望了眼侄女。真的很少嗎?可她當年七十二抬嫁妝這些年來已被侄女花得差不多了,她勉強硬湊也只能再湊六、七抬。粘氏是把粘虹玉當女兒看待沒錯,但是她也是有兒子的,不可能把所有的私房全拿出來,她也要留點在身邊,日後給她的孫子、孫女,侄女再親能親得過親兒孫嗎? 「母親,你以為是寵她,其實是害她,看表妹都二十好幾了,再不嫁人以後生得出孩子嗎?」老蚌生珠畢竟是少見,這世間女子三十幾歲都當祖母了,芳華不再。 粘氏一聽好不心驚,女人若沒有孩子是很苦的,夫家有權休離。 「我才二十歲而已,哪有二十好幾。」粘虹玉氣急敗壞的高嚷,她一嚷嚷就曝露了她真實年歲。 「咦!不是說十七嗎?原來已經二十歲了。」 幾個稍有往來的千金交頭接耳起來。 「我就說她看起來不像十六、七歲的姑娘,都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還好意思裝嫩,她不會覺得難為情嗎?」 「哎呀!臉皮挺厚的,前一陣子還跟我要生辰禮哩!你猜她說幾歲,十六呀……」 「啊!真敢說,大夫人怎麼養了個不要臉的在身邊……」 一群花骨朵兒似的未婚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,不時拼眉弄眼的朝打扮招搖的粘虹玉指指點點,她被逼出一張大紅臉。 齊可禎滿臉憐憫的歎息,「表嫂我才十五。」 二十和十五的差距,就像一支箭,狠狠地射入粘虹玉心窩,她的臉倏地猙獰,想活吞了齊可禎,這話比打了她一巴掌還傷人,打碎她不可一世的高傲。 「虹玉,你看要不要找個媒人問問,你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了。」本來以為她還小,如今看來是耽誤她了。 沒主見的粘氏被自家媳婦這麼一挑撥,忽地驚覺自己把侄女留得太久了,再不讓她出閣,轉眼都白髮蒼蒼了。 聽到姑母被人掮動的話語,粘虹玉的鼻頭差點氣歪了,她忍住滿腹的怒氣裝出嬌柔賢良。「人家捨不得姑母呀!你別趕走我嘛!讓我再陪你幾年,姑母就是我親娘。」「虹玉……」聽侄女喚了聲娘,粘氏為之動容。 「就是親娘也沒有不讓女兒嫁人的道理,除非是守灶女,可是她要守灶守的是粘家的門口吧!在咱們聞人府守著是什麼意思,莫不是i且咒聞人府的男丁都……」齊可禎話到一半,未語的另一半夠令人心驚了。 守灶女指的是家裡沒有男丁,選出一名女兒當兒子養,頂門當柱,肩負起一家之責,日後招婧上門,所生子女皆冠女方姓氏,守住灶房也就守住一家的口糧,得以生存。但前提是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,不得不女兒當家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