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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頁 白翎 母親出來幫腔了,只是雖然嘴上說著別逼,可那投過來的殷切眼神卻沒嘴上說得那麼不在意。 「嫌麻煩那可以公證就好了啊。」連堂姊都出來參一腳了,「現在不是很流行公證嗎?」 就這樣,即使丁柏鑫從頭到尾沒應過聲,幾個婆婆媽媽仍是自顧自地討論著他的婚事,彷彿這事情跟他完全無關一樣。 直到他冷不防地說了一句「我跟女朋友分手了」之後,這場轟炸式的攻擊才終於停歇。 不得不說,裝悲情其實有時候還滿好用的,至少接下來大夥兒像是害怕觸及他的痛處似的,絕口不再提起任何跟女友或結婚有關的話題。 為了平靜地吃一頓飯,他想這個手段只是剛好而已。 圍爐過後,免不了開始揪咖打牌,家人知道他從來不上牌桌,倒也沒勉強他。 然後他借口累了,躲進安靜的房間裡,盯著電視機放空。 其實他沒有看電視的習慣,平常下班回到家也晚了,洗個澡、翻翻書,轉眼又過了午夜,哪有什麼閒暇看電視節目? 然而回家過年就是這麼一回事,在這三、四天的假期之內,他必須活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形態裡,把自己原有的習慣給隱藏起來,好讓自己看起來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。 從小他就特別安靜寡言,同輩分的孩子總會玩在一塊兒,他卻老是提不起勁,寧可到一旁去盯著稻田發楞。 大伯母還曾經建議他母親帶他去看什麼兒童精神科之類的,她們懷疑這孩子可能患有自閉症。 想到那段過往,他忍不住揚起一抹淺淺的笑。 那一年,他母親真的帶他去了精神科。 後來醫生苦笑地告訴他母親,「你兒子正常得很,他只是比較喜歡動腦思考,沒那麼愛講話而已。」 偶爾他會想像,若是把他腦海裡曾經出現過的文字轉化成有聲音的語句,那麼他大概會比剛才那群婆婆媽媽還要更可怕。 突然,手機響了。 那些飄飄蕩蕩、雜亂無章的思緒驟然散去。他心想,除夕夜通常應該沒有人會打電話給他,除非公司產品出了什麼緊急狀況…… 不妙的預感瞬間湧上,他已經做了最壞的設想。 他拿出手機,正準備接聽,卻瞥見螢幕畫面閃爍著「沈曼曦」三個字。 ……居然是她?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。 難道是打來說些什麼「恭賀新喜」、「新年快樂」之類的話?那種事情不是用Line簡單傳個貼圖就夠了嗎? 「喂?」總之,他按下了接聽鍵。 「呃……我是沈曼曦。」她的語氣有些緊繃。 「我知道。」 「嗯……我是想說……」 那戰戰兢兢的口吻害得他不免也跟著緊張。他眉一蹙,心想她該不會又喝醉酒了吧? 「怎麼了嗎?」他問。 彼端靜了靜,才道:「你老實告訴我……我是不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?」 他一聽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,或許是伊玫終於看不下去決定和盤托出,也可能是她自己拼湊出了片段零散的記憶……無論如何,心裡有個猜測是一回事,可他這個人還是喜歡謹慎點,寧可被嫌囉唆也不想增添不必要的誤會。 「你是指昨天晚上?」他向她確認。 「嗯……伊玫都跟我說了……」 果然如此。 「小事情而已,不用放心上。」他說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客套話。 「而且聽說好像不是第一次……」她囁嚅著。 他苦笑了聲,道:「的確不是第一次。」 「還有……」 「嗯?」 「我真的吐在你的車上?」 他楞住,有些意外,沒料到她竟知道這麼多細節,明明這事情他只向曹詠成提過的不是嗎? 這樣的沉默似乎讓另一端的女人不安。「……所以是真的?」 他這個人不太擅長說謊,即使是出於善意也一樣,只好拐著彎承認。「那沒什麼。」 「天哪……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?」 「那真的沒什麼。」是呀,比起被你強吻,不過是吐在車上又算得了什麼——但,這只是心裡的OS,他當然不可能真的這麼說。 「怎麼會沒什麼?至少讓我有機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負點責任吧?」 負點責任。不知怎麼的,他莫名又想起了那軟唇的觸感。 這感覺真不是滋味。明明是兩個人的事,那段記憶卻只有他獨守……她就像是酒駕上路的肇事者,只不過她撞碎的是他原本平靜的生活。 突然覺得有些不甘心,他為她的吻而困擾,而她竟然只顧著擔心他的汽車後座? 「你希望怎麼負責?」是衝動嗎?大概吧。是雙關語,也是暗示,這句話就這麼衝口而出。 「至少整理車子的費用讓我來付……啊!」這話像是點醒了她自己,她驚呼了聲,道:「餐廳!對,還有昨天的餐廳!」 「嗯?」 「昨天在餐廳裡的錢也是你幫我付的吧?」 他挑眉,不以為意,他在意的重點始終不在物質,「總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把手伸進你的包包裡去找錢吧?」 「呴,你真的是……」聽得出她的聲音有些懊惱,「這樣算下來,我欠你的太多了。」 不僅僅是應該支付的車內清潔費,還有那碗麵、那副被她踩碎的眼鏡,以及昨晚那筆為數不少的飯錢、酒錢…… 電話的另一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,他不知道她為何沉默,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希望她做了什麼錯誤的理解。於是,他想了想,岔開了話題。「你吃飽了嗎?」 「欸?」 「我問你吃飽了沒。」 「啊……吃了,我吃飽了。你呢?」 「嗯,我也吃飽了。」 然後,這話題就像是沉入大海裡的鉛球,再也沒浮起來。兩個人安安靜靜了一會兒,既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麼,卻也很有默契地不想就此掛斷電話。 直到客廳裡突然傳來一陣什麼「自摸啦」、「你狗屎運」、「少囉唆錢拿來」之類的吆喝。 「你那邊聽起來好熱鬧。」 「是啊,隔壁有一群人在打牌,吵死了。」 「是哦,真好呢。」 「真好?」他嗤笑了聲,無法理解,「你喜歡吵吵鬧鬧?」 「大過年的當然要熱鬧一點啊。」 「……」他們兩個人果然不合。 「哪像我家,」她繼續說道:「我爺爺奶奶過世得早,又只生兩個小孩。前幾年伯伯也移民去加拿大了,現在每年除夕初一家裡就只有四個人,我爸、我媽、我姊,還有我,圍爐都圍不起來了。」 她說得很輕鬆,但語氣裡卻有淡淡的惆悵。這麼說來,他似乎應該慶幸一下家裡還有點過年的氣氛? 突然,他不知道說這種話適不適當,他只是想表達「如果你想找個人聊天的話,我這幾天都很閒」。 然而這想法才一浮現腦海,他便被自己的念頭給嚇了一大跳。 他希望對方來找他聊天?真是見鬼了,他這個人最不擅長的就是陪人聊天這種事,而他竟然打算要她這麼做? 幸好,她沒給他做這傻事的機會。 「啊,不能聊了,我要先去幫我媽收拾一下餐桌。」 「好,你忙。」 道別之後,雙方相繼收了線。他躺在床上,沒有看電視的心思,也不想繼續忍受那近乎摧殘耳膜的噪音,於是他關了電視機,拉開落地窗門,走出陽台外吹風。 他的老家靠近墾丁南灣,冬季的海風吹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舒服,然而此刻他卻不覺得刺骨。 她的聲音像股熱流,暖烘烘地留在他的腦袋裡,久久散不去。 這就是她所說的感覺嗎?明知是雙不合腳的鞋,卻還是固執地將它買下,相信自己哪天能夠真正地穿上。 最後,到底是鞋子適應了腳丫,還是腳丫適應了鞋子? 他突然意識到胸口裡有股莫名而陌生的衝動——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為了某個人而打算改變自己。 他是瘋了嗎?大概他真的瘋了吧。 稍晚,推測她可能已經忙完了之後,他回撥了沈曼曦的號碼。彼端很快就傳來她那清甜明朗的聲音。 「你忘了跟我說新年快樂嗎?」她才接起電話就調侃了他一句。 他被她逗笑了。「不是。」 「不是?那不然呢?」 經過了幾秒鐘的思量之後,他才道:「先前提的事情,你還想試試嗎?」 她卻沉默了好半晌,才支支吾吾的開口,像是害怕自己會錯了意,「剛才你說「先前提的事」,意思是指……」 「就是交往的意思。」他替她接了話。 他依稀聽見彼端倒抽了一口氣。 這女人的反應未免也太誇張了吧?他忍不住取笑道:「我聽不出來你這反應是Yes還是No.」 「Yes,當然是Yes!」她哪裡顧得了矜持?卻也不免多了疑慮,「只是……好是好,但你真的沒關係嗎?」 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 「因為……你說過我是不合腳的鞋……」 他一時啞口無言,因為那確實是他說過的話,可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肉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