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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頁     白翎    


  半晌,彷彿是感受到了那赤裸的目光,沈曼曦悠悠醒了過來,慢慢睜開雙眼,男人的五官在她模糊的視線裡逐漸清晰,直到她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。

  「啊,你不是那個……那個誰……叫什麼名字呀?」她傻里傻氣地指著他,又醉茫茫地憨笑道:「好巧哦,你也來這裡吃飯呀,一個人嗎?」

  「……」不記得他的名字,卻背下了他的手機號碼?

  這女人真是奇妙。

  「你到底喝了多少?」服務生定時會來清理桌面,他根本不知道桌上原本擺了多少的空杯子。

  「嗯?誰知道啊……」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,「反正不多就是了。」

  不多?他冷笑了聲,伸手拿來桌上的帳夾,翻開看了眼上頭的結帳單——一客牛小排,兩杯長島,四杯TequilaShot,都是後勁極強的酒,而她居然認為這樣還不算多?

  果然是喝醉的人。

  他「啪」的一聲闔上帳夾,二話不說拿去結帳,回來後朝著她伸出手,催促道:「走吧,趁你還清醒,我現在送你回家。」

  「嗯?這麼快就要回家了?」她迷惘地抬頭瞟了他一眼,雖然困惑卻還是乖乖把纖細的手遞到了他的掌心裡,「不用這麼急呀,他們沒那麼早打烊啦……要不要留下來陪我喝幾杯呀?」

  她笑咪咪的臉蛋並沒有讓他融化,他板著臉,不苟言笑,毫無幽默感地拉著這個步伐不穩又渾身酒氣的女人離開了餐廳。

  「咦?真的要走啦?可是我還沒付錢耶,我還沒付給——」

  「我已經付過了。」嘖,這女人瞎了還是失憶?他剛才明明是當著她的面前去櫃檯買單。

  「你幫我付了哦?這怎麼好意思呢。多少錢?我算一算還給你。」邊被他催著走,她低頭一邊翻著皮包。

  「沒關係,不急,等你清醒再說。」

  「你收信用卡嗎?」她遞了張VGA卡給他。

  居然拿信用卡給他……他抹抹臉,歎了口氣,道:「你……應該還說得出來自己家的地址吧?」

  「哼?當然呀,我又沒醉。」

  真敢說。

  停車場的位置距離餐廳有一小段路,他不想攙扶著那軟綿綿的身體,也不想一直牽著她的手,只好默默跟隨在側,像是害怕她無預警跌倒似地盯緊她的每一步路。

  「欸,我跟你說……」然後她突然出聲,笑看了他一眼,「你知道嗎?你真的很奇怪……」

  明知她醉了胡言亂語,理她也不是,不理她又好像太冷漠,只好隨口應聲。

  「哪裡奇怪?」

  「你明明討厭我,可是你還是來了。」

  「……我沒說過討厭你吧。」

  「因為你整個人就是很不高興的樣子啊……」話說一半,她似乎自己領悟了什麼,大笑擊掌,道:「唉呀,我知道了,一定是因為我踩壞了你的眼鏡,對不對?早說我要賠給你了嘛,吶,你自己拿去,高興刷多少就刷多少。」

  她又不分青紅皂白地把那張VISA卡掏了出來。

  他臉都綠了,是要他刷什麼?

  「跟那個無關。」他好後悔,他不該跟醉鬼聊天的。

  「欸?不是因為眼鏡啊?」她的細眉垂了下來,小嘴微微嘟起,雙眼水汪汪地閃燦著無辜,「那你告訴我,是誰惹你不高興?」

  「我說了,沒有討厭你這回事。」

  「可是你看到我就老是皺著眉頭……」她冷不防湊了上來,伸手戳戳他的眉間,「一直這樣子,不累嗎……啊!」

  左腳被自個兒的右腳給絆到了,她一個踉蹌,整個人就這樣跌進了他的懷裡。

  他本能將她穩穩抱住,卻又因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感而嚇了一跳,於是他趕緊鬆手,退到了適當的距離之外。

  「抱歉,」他推了下眼鏡,表情有些尷尬,「你還能自己走嗎……要不要乾脆我去把車子開過來?」

  不,不對,這傢伙醉得亂七八糟,怎麼能放任她自個兒在街上獨處?先不論她是否會被什麼奇怪的路人給撿走,光是她那歪歪斜斜的步伐,就足以令她自己跌倒、摔跤、流血破相……

  「唉,算了,當我沒問,你還是一樣走我前面吧。」他歎氣,棄械投降,拿她毫無辦法。

  而他這一聲歎息,卻讓沈曼曦的心頭像是被一把利刃無聲無息地劃過,即使是醉了,仍是麻痺不了這樣的酸楚。

  好吧,她承認剛才的親密觸碰是帶了點刻意,她以為這樣能夠拉近彼此距離、製造曖昧,卻沒料到他竟像觸電般地從她身邊跳開……

  她打擊好大,活到了這個年紀,還沒見過有哪個男人這麼厭惡她的親近,就算是Gay也不會如此排斥她的身體。

  她想,自己肯定是被討厭了。

  沈曼曦感覺受了傷、吃了癟,宛若一個吞下委屈的孩子,默默走在前頭。

  突來的平靜讓丁柏鑫稍稍覺得奇怪,卻沒放在心上,反正首要任務就是把她安全送回家,其餘的他並沒有多想。

  就這麼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鐘,兩個人終於抵達了停車場。

  他為她開了車門,手掌護在她的頭頂上方,盯著她像是慢動作般地爬進了副駕駛座,確定她坐穩也繫好了安全帶,他才繞回駕駛座上,發動引擎、啟動車上的暖氣。

  然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,道:「把你家的地址給我。」

  她沒說話。

  「……你該不會醉到忘了自己住哪吧?」

  她還是不說話。

  丁柏鑫開始覺得不對勁了,她的表情好像很……落寞。

 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。他暗叫不妙,尾牙那夜的情景該不會又要再上演一次了吧?

  「怎麼了?」他問,「不舒服嗎?」

  他寧願她只是身體不舒服,至少那會是一個客觀、具體、是他可以處理的狀況,而不是抽像、飄渺、是他這輩子永遠搞不懂的女人心。

  「沒有。」她搖搖頭。

  「那不然是……」

  不問還好,這一問便像是引爆了哪座火山,她頭低下,開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,兩行眼淚瞬間像是水霸潰堤。

  他錯愕,有那麼幾秒間,他的腦袋一片空白。

  可說他意外嗎?也不盡然,一切就像是早有預兆。他輕吁了口氣,轉身從後座上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。

  「別哭了,就當作是遇到一個爛人、學到一次教訓。」兩張好像不夠,他又抽了三張給她,道:「我是不知道你和林書逸交往到什麼程度,不過既然都已經結束了,你就試著讓自己走出來吧……」

  她聽了,驟然止住了哭泣,手上抓著一團面紙,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瞧。

  他居然以為她是為了林書逸而哭?這個男人到底可以遲鈍到什麼境界?還是那根本只是他裝傻的一種手段?

  「……你是認真的?」

  「啊?」他頓了下,不懂她的意思,「認真什麼?」

  「你以為我是為了林書逸?」

  「不是嗎?」

  「你這個男人到底——」她無語了,內心熊熊怒火燃起,她突然覺得自己真夠愚蠢,像是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唱給一頭水牛聽。

  「我要下車!」說完,她立刻解開安全帶。

  他嚇了一跳,想也沒想地拉住她,「等一下,你要去哪?」

  「回家。」

  「你這樣怎麼能回家?」

  「我不能搭計程車嗎?」她轉頭用力地瞪著他。

  「你就不怕遇到計程車之狼?」

  「對啦對啦,全世界就你最安全了,就算我脫光光坐在後面你大概也沒興趣吧,對不對?對不對?」

  他楞住,眉心蹙起,「你到底在說什麼呀……」

  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?為什麼我要被你這樣的男人拋棄?」

  「我拋棄你?!」見鬼了。

  「對,你為什麼不要我?」

  「我什麼時候——」話說到一半,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何必和一個發酒瘋的人認真?搞不好她根本把他當成了別人。

  例如把他當成了林書逸之類……

  他鬆開了她的手,道:「算了,你乖乖坐好,我先送你回家,其他的等你清醒再說。」

  「我不要。」

  「……」他突然好想打電話找救兵來,「不然這樣好了,我打電話給伊玫,讓她過來陪你,好嗎?」

  「不要。」

  「不然你在車上睡一下。」

  「不要。」

  「那你到底想怎樣?」他不小心又認真了。

  「親我一下,我就睡。」

  腦袋短路了兩秒,他即刻回過神來,斷然拒絕,「不行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因為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」

  「我知道呀,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?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麼難過啊,而且我還很高興的打電話給你,可是你卻凶巴巴的跑來找我。」

  天,他已經聽不懂她在說啥了。他抹抹臉,道:「算我求求你,你快點睡吧。」

  「那你告訴我,你為什麼討厭我?」她突然傾身向他靠了過去。

  「我不討厭你。」他本能退了一寸。

  「騙人。」她逼近。

  「沒騙你。」他又退後了些。密閉而狹窄的車內,濃濃的酒味混雜著淡淡的女人香,那令他有些難以招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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