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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頁 白翎 她答不出來。 事實上,她真正的目的不在賠償,而是妄想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點點屬於自己的痕跡,哪怕只是一副眼鏡也好,至少他會記得那是她為他精心挑選的。 「你要一起去嗎?」他又問。 「欸?」她回過神來,一時之間還在狀況之外,「一起去……哪裡?」 「吃飯啊,你不餓?」 難得他居然願意主動邀她共進晚餐,她立刻精神抖擻,道:「餓呀,當然餓!你要去吃什麼?」 他看了看馬路的另一端,對面正好有家連鎖火鍋店。「天氣冷,吃火鍋如何?」 「好。」她連考慮也沒有。 真是不可思議,彷彿只要是跟這個男人在一起,她就變得什麼主見都沒了。這就是所謂「一物克一物」的道理嗎?可就算明知被克了又怎樣?她竟也被克得心甘情願。 難怪人家都說愛情就是一種精神病。 她腦袋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壞了。 踏進店內,兩個人坐了下來。他點了豆腐鍋,她點了番茄鍋;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,她則解下圍巾。 ……好熟悉的光景啊,他甚至穿著和那天相同的外套。 「好奇妙的感覺。」她不經意地說了一句。 「嗯?」 「吃火鍋這件事啊,」她笑眼望著他,道:「我們第一次吃火鍋的那天,你也是點了豆腐鍋,而且也是穿著這件外套。」 「是嗎?」他尷尬地笑了一笑,聳聳肩,「你竟然記得那種事。」 「還好啦……」其實她聽不出來那句話到底是褒還是眨。 湯底與食材送上來了。 丁柏鑫先摘下了眼鏡,擺在自己的左手邊,接著拿起筷子,有秩序地將高麗菜、青江菜、豆腐、米血糕、香菇……等等的食材逐一夾到湯鍋裡,動作不疾不徐,像是有他自己堅持的節奏。 她托著下巴盯著他看,看得出神。 愈是仔細打量他,就愈是對這張臉蛋癡迷。她喜歡他眉宇之間的那股英氣,喜歡他因近視而微微瞇起的眼睛,喜歡他那高挺端正的鼻樑,也喜歡他偶爾會在嘴角旁邊浮現的淺淺笑窩…… 奇怪?他本來就長得這麼好看嗎? 是他天生就屬於耐看型的那種人,還是因為她已經喪失理智了所以失去了正常的審美觀? 突然,有段短暫卻不怎麼愉快的回憶湧上了心頭。 記得在她大三的那一年,她在某個友人的生日Party上認識了一個什麼某某銀行總裁的獨生子,那男生多金帥氣、斯文有禮,最重要的是那男人對她展開了一段甜蜜又邪惡的追求攻勢。 不僅天天派人送花來學校,還經常開著千萬超跑在校門口等她放學。有哪個未經世事的女孩抵擋得了這樣的追求? 當然她也逃不過,很快地就落入了這個虛榮的陷阱裡。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,在追到手的兩個月後,男人開始冷落她。別說是鮮花、超跑了,男人有時候根本懶得接她的電話,直到她在PUB門口攔到了那個男人,才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人家的過去式。 那時候,男人冷冷地對她說:「一開始覺得你很漂亮,可是看久了就覺得你很不耐看……嘖,太俗艷了。」 男人甚至厭惡地撇了嘴,彷彿她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個污點似的,那句話無疑狠狠踐踏了她的尊嚴。為此,她有一陣子幾乎足不出戶,連學校的課也沒去上,她的人生價值好像在那一瞬間全部被摧毀。 直到有個朋友告訴她,「不服氣?那就去釣個比他更凱的凱子來炫耀啊!你現在這副模樣只會讓他更瞧不起你。」 她照辦了,也真的讓她釣到了所謂「更凱的凱子」。 可是,她因此得到快樂了嗎?當她挽著新歡的手,在一個聖誕晚會上與舊愛擦身而過的時候,她才猛然明白,原來在那短短的一年間,對方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,連姓什麼也不記得。 她究竟是報復對方還是折磨自己?恐怕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才能得到最坦誠的答案…… 「怎麼了?」 突然,丁柏鑫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裡。 「嗯?」她驀地從記憶的深海裡浮了上來,「什麼?」 他以筷子指了指她盤子裡的食材,道:「你……不先把菜夾進鍋裡嗎?」 「啊……」她這才驚覺自己竟楞在鍋前一動也沒動,「抱歉,顧著想事情,都忘了要先下鍋。」 邊說著,她拿起筷子將大部分的火鍋料都夾進了小小的鍋裡,留了一些不是很愛吃的食材在盤子上。 「想什麼?」 「呃……」她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,「就只是……想起了大學時期的一些事情。」 他挑了眉,有些意外,「你想得真遠。跟火鍋有關?」 「沒有……」 「那為什麼突然想起來?」他堅信人類的記憶是有索引的,塵封已久的記憶是不可能無緣無故,憑空浮現腦海。 她卻沒有急著回答……也或者是她其實不想回答。 他個性雖然直,但絕不是不懂看人臉色。「不願意的話,你可以不必回答我。」 「倒不是不願意啦,只是……」她猶豫了下,轉念之間卻也暗想,或許他以前說的沒錯,她若想要改變自己的未來,就得先好好審視自己的過去。 思緒至此,她深呼吸了一口氣,繼續道:「大學的時候,我交了一個……算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男朋友。」 「嗯。」他淡應了聲,靜靜聆聽。 「可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,他對我厭煩了。因為他說,我長得不耐看,所以在沒有任何一句交代的情況下……我就這樣被甩了。」說完,她勉強濟出了一抹難堪的淺笑,然後拿筷子在鍋裡攪啊攬的。 鍋裡的熱湯已經沸騰,可桌間的氣氛卻降至冰點。他有點後悔追問了這件事,可卻又矛盾地慶幸自己更瞭解了她一些。 半晌,大概是自覺搞砸了吃飯的氣氛,她打哈哈,開玩笑似地問道:「不然你幫我評評理好了,你說,我哪裡不耐看?」 他頓了下,耐看的定義是什麼?看了三天不厭倦?十天不倦?還是一年、三年?這問題還真是有夠難回答。 「那就別一直盯著看不就好了?」最後,他竟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。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,沈曼曦一時半刻也楞住了,她本來還以為對方大概會馬馬虎虎地說什麼「還好啦」、「不會啊」、「應該不至於」之類像是安全牌的回答。 「難道你們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?」他很認真地分析了起來,「像是躺在草坪上聊天,坐在戲院裡看電影、一起站在書店裡翻書……這些不也都是兩個人可以一起做的事?」 第6章(2) 她聽了,拿著筷子,卻怔怔地沒有動作。 這大概是她聽過最離奇的一種安慰吧……可反常的是,她心裡非但沒有遭人落井下石的挫敗,反倒有股深深的失落感。 她忍不住憧憬著那樣的未來。 她想像,如果是和這個男人交往的話,或許他真的能夠帶領她走向全然不同的人生吧…… 偏偏他就是不喜歡她,她甚至連他喜歡什麼樣的的女人都不得而知,只記得伊玫曾經提過他和前女友交往十年了,幾乎論及婚嫁,卻因為女友變心愛了別人而分手。 十年?她根本無法想像那是一段多麼紮實的情感,更遑論那道傷口會有多麼深、多麼痛。 他依然還愛著她嗎? 心不在焉地翻弄鍋裡已經熟透的菜葉,有幾度她很想追問他——「你前女朋友是什麼樣的人?」 當然最後她還是沒能問出口—— 她害怕答案,她不願意在他的眼神裡看見那絲依依不捨的哀傷。那是一種心疼他的情緒,同時也是可憐自己注定得不到他的心。 週六晚間,回老家的行李已經備妥,丁柏鑫設好了鬧鐘的時間,準備就寢,李湘羽卻在這個時候出現。 「你不是說你會先打電話來?」他不是真的想對她抱怨或是指控什麼,比較像是在提醒她「你忘了某個步驟」而已。 李湘羽睨了他一眼,不以為然。「有什麼關係?反正我想說如果你不在的話,我就把東西擺門口。一些日常用品總不會有人想偷吧?」 語畢,她幾乎是擠開了擋在門縫間的男人,擅自闖進了這個曾經屬於她卻又親手丟棄的地方。 然後她將懷抱裡的紙箱直接扔到地上,發出「砰」的一聲巨響。 他從那巨響裡聽出了重量。 「裡面是什麼?」他帶上門,好奇的望了紙箱一眼。 「幾本程式的書、幾件衣服和牛仔褲、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延長線……唉,都是一些小東西。我不知道你哪些要留、哪些要丟,就乾脆統統搬過來讓你自己處理了。」 她使用了「處理」這兩個字。 不知怎麼的,這個詞在此刻聽來特別諷刺,似乎已經不是指處理兩個人的物品了,而是處理這段十年的感情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