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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頁 艾珈 「很漂亮?」一聽有她最拿手的牡丹,紅萼眼睛都亮了。 「真要論,是你養的美。」韓天鶴老實說。 紅萼嗔他一眼。幹嘛,他今天嘴巴抹了蜜,講話這麼甜。 「你們要去賞牡丹可以,」俞陵春突然插嘴。「別把我跟宜軒算在裡邊。」 韓天鶴開頭不解表妹意思,還想她幹嘛掃興;可一看她的表情,他忽然明白了-- 她是想製造他跟紅萼單獨相處的機會。 韓天鶴會意一笑。「沒關係,我帶紅萼過去。寶成院外邊有幾處茶座,你們可以坐在外邊等我們。」 紅萼瞧瞧他倆,不知道該不該答應。 雖說她與韓天鶴相識多年,可在身旁沒人陪的情況下和他獨行,似乎有違爹「男女授受不親」的交代。 可難得來寶成院,沒親眼一見聞名遐邇的「寶成院牡丹」,她又覺得可惜。 「不要緊的。」俞陵春輕拍拍紅萼手背,在她耳邊嘀咕:「寶成院就那麼一丁點大,又是佛門聖地,我這個表哥縱使膽大包天,也不致會輕舉妄為--」 「陵春!」韓天鶴低喝。有時他真要懷疑她是來幫忙還是來搗亂。 俞陵春不以為忤,一個勁兒地嘻笑。 四人從「皇兒飯」出來,俞陵春挽著夫婿自顧自往前走,後邊的紅萼一見兩人親熱模樣,腳步自然緩了下來。 韓天鶴悄悄跟在她身後,保持大概一步遠的距離。 「陵春的話若有得罪你,我替她道歉。」 紅萼朝他一睨。「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春姐,我知道她只是心直口快,但心地卻極好。」 「你要能諒解就好。」韓天鶴故意輕拍胸口。「剛才她那肆無忌憚說嘴,我還真怕你會一氣走人。」 「我那麼凶?」他不滿地皺眉。 還說不凶。韓天鶴心裡笑著,嘴吧卻捨不得揭穿。 他很享受跟她一來一往逗嘴的樂趣,「我是擔心你臉皮薄,受不了窘。」 「呿。」她啐一聲,忽地看見俞陵春停下來買了一包炸麻花。 俞陵春招手問她要不要,礙於矜持,她直覺搖頭,可一旁的韓天鶴卻開口要了一包。 「你吃炸麻花?」她很是驚訝。 「幫你要的。」炸得酥脆的麻花極香,隔著外頭的竹葉包猶能聞到上頭糖漿的甜。「城隍廟頗遠,我怕你途中肚子餓了。」 這麼體貼?紅萼眼睛朝他手裡的麻花一瞅,又瞧他一徑溫柔的眼,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天塞得滿滿,忽然不說話了。 她想起先前跟春姐在花園的對話,她對姑娘家長大就得成親嫁人的疑惑,總算得到解決。 「不然呢?」陵春反問。「你想一個從小只會刺繡縫衣,灑掃家裡的姑娘,長到了十七、八歲,還能做些什麼?如果她今天真跟男人一樣,從小飽讀詩書,也喜歡在外邊跟人寒暄應對的,她不想跟男人成親倒情有可原。但若不是這樣,你不覺得,成親反而是條簡單好走的路子?」 她反想自己,雖然打小念了些書,可真論起個性,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拋頭露臉的料子,加上她脾氣太倔,要她做些靠手腕嘴巴營生的工作,鐵定勝任不來。不說別人,看韓天鶴就好,論學問,他遠不知高自己多少倍,論才幹,十多歲就被逼著到錢莊當夥計的他,早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。她真能做的事,大概就栽培牡丹一樁--可說真話,要她一輩子守著牡丹誰也不理,又不是她甘願做的事。 「你啊,是吃飽撐著,沒事找事胡思亂想。」陵春當時下了這麼一段評語。「再說嫁人有什麼不好,你要是能找到個疼你愛你的夫婿,比方我表哥,你要想做什麼不成--」 當時紅萼聽到這兒臉就羞紅了。韓天鶴喜歡她的事,不單是她自己察覺,有話直說的陵春也幫忙洩了不少底。 她一望走在身旁的韓天鶴,再一看前頭甜甜蜜蜜的陵春和其夫婿,忽地覺得腦門有些脹。 她也會有這麼一天嗎?她彷彿看見自己挽著韓天鶴的手,不顧旁人眼光在大街上溜躂的畫面--老天。她扇了扇紅熱的臉頰,啐自己在胡想些什麼! 韓天鶴察言觀色。「熱了?要不要喊他們走慢點,讓你休息休息?」 紅萼睨他一眼。「你別老盯著我,還有旁的可以看吶。」 她嫌他小題大做。她不過有個小動靜,他就急急問了一大堆,膩不膩人? 他忙幫自己辯解,「你不能怪我,要怪就得怪旁的東西沒有你好看--」 討厭,大庭廣眾說這種話! 「你!」她臉兒羞紅地嚷著:「從現在開始不准把頭轉過來,再被我看見你看我,看我還理不理你。」 這麼凶!韓天鶴噘噘嘴吧,可他也知道,氣頭上的紅萼不是好惹的。 「還看。」她氣亮了一雙眼。 「不看、不看。」韓天鶴趕忙把眼睛別過去。可沒半晌,他又故態復萌盯著她秀美的側臉,是真捨不得將眼移開。 但這回他學乖了,只要紅萼稍有轉頭的跡象,他立刻把眼瞟到其他地方--總而言之不被她逮到就是了。 兩個人就這樣我看你、你躲我的,慢慢往山頂行去。 第3章(1) 剛過半山腰,平常不喜活動的俞陵春已開始大喊吃不消。 「我的天吶,我的兩條腿,相公,你幫幫忙,幫我捏捏,我腿快酸死了。」 寵妻的杜宜軒立刻找個陰涼處,幫不斷哀叫的妻子捏起腿來。 紅萼絕少看見那對夫妻會在人前做這些親暱舉動,他們不害羞,她反而漲紅了臉,眼睛都不知該望哪兒擺。 「噯,紅萼。」俞陵春抬頭望著紅萼。「你就原諒春姊一次,這回的城隍廟之行,姊姊是不行了,你就委屈點,由我表哥陪你一塊兒上山吧。」 紅萼轉頭看身旁的韓天鶴,仍被勒令不准看她的他,趕忙把頭轉開。 他有些擔心,她會決定陪陵春待在這裡了。 她想了想。「不然這裡吧,我也不上城隍廟了。前頭就是寶成院,你們再這兒等我一會兒,我到院裡看完牡丹就回來。」 「你一個人去?」俞陵春連連搖頭。「這我怎麼放心!表哥,你眼睛是在看哪裡啊,還不快說服紅萼?」 「是她不許我看她的。」韓天鶴斜著眼瞟著身邊人,結果挨了紅萼一拐。 真是不會看地方說話!她雖沒開口,可心情早洩露在她微赧的臉上。 俞陵春暗笑,這兩個人還真是歡喜冤家。 「好啦,事情就這麼定,寶成院就由表哥帶你過去,以防萬一,我跟宜軒呢,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,等我喘過氣了,我們會到院前的茶座等你們。」 韓天鶴低頭望著紅萼。「我可有這個榮幸?」 她亮晶晶的大眼一瞪。 沒拒絕,就表示她同意了。 韓天鶴笑逐顏開地領路前行。 穿過錯落林立的茶座,約莫半刻鐘後,兩人終於來到寶成院裡。寶成院築於五代吳越時期,外觀簡樸,供奉著一尊別處沒有的麻曷葛刺像——也就是人們口中的「大黑天」,大日如來。 紅萼還是第一次踏進寶成院,乍見神態兇猛的麻曷葛刺像,表情有些驚嚇。 韓天鶴站在一旁微笑。「和一般寶相不太一樣是吧?」 「是啊。」她怔怔地望著腳踩著魔女,兩肩骨折人頭的佛像。「就連它身旁的文殊和普賢菩薩,脖子也都帶著一串骷髏……」 韓天鶴見多識廣,一下點出來由。「這是大日如來降妖時所現的形象,模樣當然好看不到哪兒去。」 原來如此,她點點頭,雙手合十在石窟雕造的佛像面前行了個禮。 「來吧,牡丹就種在後院。」 韓天鶴領著路走,通過一排黑瓦赭紅牆面得僧房後,就是文人墨客時常歌詠的寶成院牡丹。一朵朵碩大而香馥的牡丹開在低矮的枝頭上,據說寶成院牡丹是自洛陽移植過來,開著嫩黃顏色的「姚黃」與開著紫花的「魏紫」,將靜謐的古剎襯出了幾分熱鬧。 紅萼一見牡丹,即忘了身旁的韓天鶴。她曲著身從泥望道枝椏,又捧起碩大如碗的花朵細嗅了嗅。寶成院培植牡丹的方式並不特別仔細,就是枝椏一叢一叢栽著,花開就讓祂開,也不像紅萼會精挑些頂芽飽滿的枝條上盆移種,後可以延後花期以利過冬,相當謹守佛門「無常」與「不執著」的戒律。 韓天鶴一直沒作聲,直到她心滿意足一吁,才在旁補充起寶成院牡丹風流韻事。 「你聽過蘇軾這號人物?」 她抬頭看他,表情不解。「聽說過,他怎麼了?」 「他也來過寶成院賞牡丹,賞完花後,院中僧徒同他說起一件往事,他似乎有感,還寫了首詩,你想不想聽聽?」 她不置可否地聳肩。 望著面前的姚黃魏紫,韓天鶴信口吟起:「春風小院初來時,壁間惟見使君詩。應問使君何處來?憑話說與春風知。年年歲歲何窮已,花似乎今年人老矣。去年崔護若重來,前度劉郎在千里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