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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頁 艾珈 打從認識,七年了,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腳的他,不知弄壞了她多少東西;雖說他次次都買了更好的賠她,可她絕少收下。就算最後拿出主人派頭硬逼她收下,她也未必肯用。 本以為要天寶轉交,她多少會看在天寶可愛的分上接受,沒想到還是不成。 阮紅萼,真是老天爺生來折騰他的——可他就是喜歡,還愛得不得了。 可也愁得不得了。 「好吧,蛐蛐兒你拿著,我找紅萼去。」 韓天寶小心翼翼捧走蛐蛐兒。「哥,喊它紅將軍如何?」 「都好都好,看你是要喊它紅將軍黑將軍都行。」韓天鶴隨口應著,一顆心早飛到牡丹叢邊去。 韓天寶知道哥哥毛病,噘嘴一哼,走了。 韓天鶴在原地逗留半晌,再三提點自己不要再莽撞犯傻了,這才壯著膽子往前行。 一直埋頭工作的阮紅萼,一聽腳步聲就知誰來了。 這宅子只有一個人會那麼小心翼翼地靠近她。 沒抬頭,她將手邊工具拾掇拾掇,想往人多的地方跑去。 雖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她終於還是會被他給攔下——她還是執拗地不想跟他碰上。 果不其然,韓天鶴一箭步踩在她跟前。「紅萼,你又在躲我了。」 望著眼前乾淨的雙梁鞋,紅萼歎口氣抬起眼。「如果少爺是為了頭簪的事,紅萼先說,紅萼不可能收的。」 韓天鶴蹲下來,炯亮的眼與她平視。「跟你說過多少次,身邊沒旁人時,喊我天鶴就行了。」 我才不可能這麼喊!她拍拍手上的泥塵站起。「我也說過很多次,不管走到哪兒,不管身邊有沒有旁人,你韓天鶴永遠是我阮紅萼的少東家。」 他惱怒地皺眉。「你是故意氣我?」 「你才故意教我為難。」她把利剪換了只手拿。「明知道我不可能收你東西,還叫天寶少爺送東西過來。」 「就說是賠禮——」 「禮太大,我收不起。」她利剪又換回右手——實在不是她故意動來動去,而是剪子又大又重,加上她手裡還兜著鐵鏟,拿一會兒手就酸。 第1章(2) 韓天鶴瞧見了。 「我幫你——」 他方伸手,她立刻退了兩步。用來修剪枝椏的銅剪利得很,她可禁不起什麼差池。 「幹麼!」他很清楚她為何躲。「我怎麼可能連支剪子也拿不好?」 「不敢煩勞少爺,我自己來就行。」 「你又來了。」聽她口口聲聲少爺長少爺短,韓天鶴火氣都來了。 「你也又來了。」紅萼橫眼瞪他。「我說過多少次,你是主子,我只是栽花的園匠,老湊在一塊兒說話,別人會怎麼想我——」加上你一來,就要弄壞我東西。後頭這話她沒說出,只是放心上。 可他哪讀不出她言下之意。 「別人敢說你什麼,我一定撕爛他們嘴巴。」韓天鶴邊說邊伸手。「剪子給我,我幫你拿到邊屋那裡。」 「真的不用——」她退開。 「給我。」他哪理她拒絕,不由分說硬湊上去。 然而,就在他手堪堪碰上剪柄的時候,事情發生了—— 誰也沒看見他腳邊突了個石塊,他一踢正中,身子一歪,人便往前跌去。 「噯!」 見著那麼大一個人朝自己壓來,阮紅萼再機靈也慌了手腳,更何況她手裡還揣著利剪跟鐵鏟! 情急之下,只好丟下手裡傢伙,使勁撐住韓天鶴。 韓天鶴從小就跟拳腳師父練了些套路,一個跤要撐不住真要笑死人了。可壞就壞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紅萼——當她手一摸上他胸口,別說撐了,他就連魂兒也飛不見了。 兩個人就這樣胸貼胸地,摔撲在地上。 上頭的韓天鶴有紅萼這個墊背,壓根兒不覺得疼。他軟玉溫香抱滿懷,早是一臉酥迷迷,可底下的阮紅萼可倒霉了。不但摔得眼冒金星,還被他壓得差點沒氣。 他忘情嗅著她發間似蘭似麝的香,恨不得能這樣趴在她身上一輩子不起來。 「韓天鶴!」回過神的紅萼竭力推搡。「你還躺著不動——」這傢伙,不曉得自己很重嗎? 經她一喊,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多失態。 瞧他把她壓得粉臉都變白了!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——」他一臉懊悔地攙她起身。明明叮嚀自己不能再出岔子,怎麼又闖禍了!「你還好吧,有沒有哪兒疼?」他前前後後查看著。 「就要你離我遠一點。」她用力推開他。 見她直揉著後腦,他滿心歉疚地說:「摔疼了是嗎?我幫你看一看——」 她沒好氣地說:「不用,你別靠近我就是最大的幫忙!」 韓天鶴眸子一黯。就算是男人臉皮比姑娘家粗厚,但老聽見這樣的話,還是免不了要傷心。 見他垮著臉,她心裡氣是消了些,可嘴上依舊不饒人。「別以為你可憐兮兮的,我就拿你沒轍。說真話,你老來找我,旁人雖沒講話,但我爹可說得清清楚楚,我們兩個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孩子了,不能老像從前一樣沒顧忌地說話。」 一聽阮叔竟然阻止他倆親近,他眉心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蚊蠅了。「阮叔怎麼這麼不通氣——」 敢罵她爹!紅萼給他一拳頭。「誰准你說我爹不對!」 挨她這麼一捶,他非但不懊惱,心裡還甜軟了起來。 實在不是他愛吃苦頭,而是她罵人打人的樣子,特別好看。紅萼就像她養的牡丹,不管做何姿態,總是那樣又嬌又艷,就連發怒生氣,也能教她氣得雙眼晶燦燦、臉頰紅撲撲的。 見他癡癡望著自己,紅萼臉頰赧紅了起來。又不是瞎子,兩人處了七、八年,她哪裡讀不出他情意,可問題是她摸不清自己的心吶。 若問討不討厭他,她肯定是不討厭的。雖說他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腳,可她知道,在旁人面前他可不是這樣。 精明幹練、手腕靈活、才智兼備,還擁有識人之能——每字每句都是街坊鄰居說來誇他的,一字不假。開頭她還不信,想說在她面前錯誤百出的一個人,怎麼可能跟精明啊幹練的扯上關係?可她還真親眼見過! 就一回她打錢莊經過,發覺裡邊起了紛爭,一個魁梧大漢猛拍著桌案吵嚷要當家的出來,幾個夥計都耐他不住。最後韓天鶴出馬,說沒幾句,大漢不但氣消了,還堆起了笑臉被請進內堂,看得她一愣一愣。 要不是門裡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韓天鶴,她真以為自己眼花了。 說真話,他是個提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對象,她也知道鄰近好多姑娘屬意韓天鶴,只愁沒法親近——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,因為爹的緣故,打小就能在韓家大宅裡打轉,韓家上下也待她極好,沒人當她是下人,若是旁的姑娘,肯定順水推舟,來個飛上枝頭當鳳凰了。 可怎麼說呢,紅萼心口,就是存著那麼一點疑惑。 一個姑娘長到了十七,就只有成親生子一條路? 還有,她真有喜歡韓天鶴,喜歡到願意跟他一輩子? 每回想到這兒紅萼就擰住了。要是娘還在就好了,她老是這麼想著。要是娘還在,就可以問問娘當初為什麼嫁給爹爹?還有,這麼多年過去,娘心底曾不曾後悔過當初的決定? 「傻笑什麼你?」紅萼再給他一捶,拾起剪鏟打算走了。 韓天鶴傻傻摸著微疼的心口,直到她轉身,才看見她背後黑了一片。 「等等,你背後全是土,別動,我幫你拍拍——」 紅萼轉頭睨他一眼。「你別又一巴掌把我打跌了。」 「天地良心,我哪捨得打你?」韓天鶴一臉委屈。 這話倒是不假。她哼了一聲站定,等他幫忙拂掉身後的土塵。 他手指方拍了幾拍,腦子便又空了。為求方便,紅萼來韓家栽花理花時,總會穿著暗色的散腳褲,身上再搭件粉綢窄腰的單衫——韓家婢女也作相似打扮,卻沒一個穿得出她那般的嬌俏柔美。一頭黑髮瀑布般披在她肩膀,他忍不住抓了一把,柔潤如絲的黑髮霎時自他指尖瀉開,他心裡一動,有股衝動想撲上前抱住她—— 「紅——」 「那麼久!」渾不知身後人意亂情迷的紅萼嗔道:「到底是拍好沒有?」 他猛地收回伸出的雙臂。好在,他重重喘口氣。好在他沒真的出手,要不這下,紅萼肯定不再理他。 「等一等,就快好了——」 他手指輕輕拍過散在臀上的衣擺,背著他的紅萼臉紅了紅,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老話。 就怪自己跟他處得太熟,才老忘了爹的交代——兩人長大了,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自在相處了。 「好了好了,剩下我自己弄就好。」她一箭步邁開。 望著她的背影,韓天鶴有些悵然若失。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離她這麼近—— 「對了,」他忽然想起。「你剛才直揉著後腦,要不要緊,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?」 「小題大作。」紅萼瞪他一眼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