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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頁     決明    


  她獨佇稜巖,抬頭望向蒼穹,眼睛看見藍天白雲,茫然猜想著貔貅是否居住在哪一朵雲兒後方……

  想出聲喚他,又怕他一聽見她的聲音,反而更故意藏起來不見她,思及此一可能,他的名字,只能哽咽喉間,化為幽幽歎息。

  太過接近天空,日芒熱度無處可閃,教她暈眩搖晃,不得不屈膝蹲下,忍住陽光帶來的影響,雙手抓握地上積雪,藉雪之沁涼來抵抗那旁人或許不覺燥熱,但對疫鬼而言確實極致的輝光。

  他們被驅逐到暗夜裡,已經太久,懼怕陽光,變成本能。

  她最好……先找個地方躲一下,等太陽下山再繼續,她覺得皮膚好似要被曬融了一樣難受……

  彎著身,長髮掩蓋面容,她小心翼翼的離開稜尖,四肢微微顫抖,氣力正在流失,她屏住氣息,踩下凸石,不該分心之際,她卻分了心,只因她看見了飛雪般飄落的星光--

  細碎的,繽紛的,雨點一般的,反耀著日芒的光,七彩璀艷。

  仰頭,眼前大片銀光照耀而下,逼她睜不開雙眼,驀地,銀光瞬間昏暗,激狂的黑,吞噬掉她的知覺,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,猶似斷線木偶,自壁上跌下--

  失去的意識,正慢慢回籠。

  記憶中的最後一眼,停留在緩降的星光。

  星光……

  狍梟……

  「醒了醒了。」

  耳邊,有人說話,有些熟悉的聲調。

  她張開眼,一室明亮,教她無法適應,又本能地閉上,靜待半晌,試圖以瞇瞇眼方式,辨明她所身處之地。

  好美麗的花,就綻放於她目光首見的頭頂上方,花瓣在發光,光芒流動,顏色炫麗,紅中帶紫,靛中含青……她愣愣癡望那多未曾見過的「巨花」,忘了注意其他,直到一張容顏闖入她與「巨花」之間的位置,擋去了「巨花」,她才得以回神。

  「幸好我夫君動作快,沒讓你從山下掉下去,否則你就變成金貔家那隻小人類第二。」

  「你是……」呀,她見過這隻銀發熠亮的美麗女子,那次她等待狍梟好久好久,等到的確實狍梟前來說出「分開」兩字,他週遭,正有這名女子在……

  未能深思銀髮女子是狍梟的何人,她自床上慌亂坐起。

  「……狍梟……我想見,狍梟……」是他的家人,一定直到如何才找得到狍梟!太好了!太好了……她終於找到一點點線索,終於可以探聽到狍梟是否安好健康--

  「他不在呀。」銀髮女子撩撩長髮,抖落銀燦星芒。

  她心口一窒,語氣輕顫,害怕地問:「不、不在,是指……」

  不在人世?!

  「出去溜躂了,那孩子像匹野馬,家裡待不住。」銀髮女子,也就是咆哮他娘,笑覷這隻小疫鬼本來就已經夠白皙的臉蛋,怎聞「不在」兩字,白上加白,好神奇。

  「他……沒事?」小疫鬼鬆了口氣。

  「沒事呀,活蹦亂跳的。」尤其是最近情緒惡劣,暴躁得停不下來呢。

  「他身上,疫毒,解清,了嗎?」她有些不能習慣銀髮女子一身燦亮,縮了縮肩,雖怕,她仍是心急地想得知更多關於狍梟的情況。

  「他哪有中疫毒?」狍梟他娘挑揚一對濃銀細眉。

  「可他說……他身中,疫毒,身體,不舒服……」那日,狍梟明明就是這麼說的,還好氣惱她傳染疫毒給他,一副殺氣騰騰的兇惡樣。

  「他心裡有鬼啦,他爹早就替他瞧過了,健健康康的,沒病沒痛,貔貅若會中疫毒,傳出去可是天大笑話。」狍梟他娘絕艷的芙顏上,充滿趣味。

  「太,太好了……」她終於露出笑容,心一寬,支撐身姿的兩條細臂卻感覺難以負荷的沉重,失態地軟倒床榻,她窘紅著臉,想再起身,竟沒了力量。

  怎會使不出力來……

  「你累壞了,四肢現在應該使不上力吧?你的體力透支,又沒進食,還敢往空氣稀薄的山頂爬,根本就是不愛惜性命,摔死的滋味可不好吶。」狍梟他娘口氣宛若訓斥孩子一樣。

  「……知道,狍梟平、平安,我就,放心了……我,好怕他,危險。」

  「你一路爬上來,就是要知道他平不平安?」

  「嗯……」本來閉起來想遮蔽銀髮女子身上的銀亮,可貪婪的眼瞼一闔上,竟捨不得分開了,沉重無力地教她無法強撐。「平安,就好……平安,就……」

  「唉,你--」

  「小銀,別吵她,讓她睡一會兒吧。」沉穩的男聲,如是說道。

  「就為了看兔崽子一眼,她就這樣爬上來耶……不知道她找了幾天幾夜,手掌腳掌和膝蓋全磨破受傷--」

  「噓。」男聲輕聲制止著。

  而後,兩夫妻的聲音逐漸遠離,似乎走到外頭去交談,談些什麼,她已經聽不清楚了。

  太好了,狍梟沒有中疫毒,他健康安全,懸掛多時的心,終於得以放下,因擔憂而難以入睡的緊繃情緒,完全鬆懈下來,她帶著釋懷的笑容,沉沉睡去,再醒來,不知是多久後的事,只覺身旁有誰來來去去,竊竊私語著。

  「你們幾個,別老是圍著人家打轉,有什麼好瞧的?別吵醒她呀!讓她好好睡嘛!」

  「娘,全石屋裡就屬你聲音最大,真要說是誰吵醒她,你是頭號禍首。」言教不如身教,自己都沒降低音量,還要她們幾個女兒做到?

  「去去去,到旁邊去,鈴鈴,光芒收起來。太亮了。」

  「我身上是柔和的粉紅光耶,又不扎眼。」有哪只貔貅粉得像她一般嫩?

  「都一樣,晶叢反射後,還不是閃閃發亮。」

  「娘,你和爹幹嘛把疫鬼帶回家來?把她救回山腳下不就行了?屋子裡全是疫鬼的味道啦。」此話是最討厭「異味」的瑤貅在埋怨。只要是屬於異種的氣味,她都不習慣。

  「疫鬼又不臭,她那時差點摔下山,又昏迷不醒,隨便丟在草叢邊,被老虎叼去怎麼辦?」

  「哪只蠢老虎敢咬疫鬼,又不是自尋死路。」咬疫鬼一口,得付出性命做代價吶。

  「好了,全都過來,準備開飯,坐好坐好坐好。」娘親氣勢一端,女兒們乖乖聽話。

  「小弟還是沒回來,真的是出門像丟掉。」

  「他倒是每天都有用心音報平安。」狍梟他娘太溺愛孩子,馬上替逆子說話。

  「真的只有報『平安』兩字,然後不給娘嘮叨機會,又馬上關掉心音。」瑛貅覺得小弟真寶。

  「要是小弟知道疫鬼在這裡,會不會馬上飛奔回家?」瑤貅對這點相當好奇,躍躍欲試。

  「有可能哦!娘,快點快點,我們來玩--不,是來試探試探小弟的反應!你去蹭爹出手,只有爹有本領強制打開小弟的心音傳話。」玲貅隨之起舞。

  聽起來很有趣。狍梟他娘一臉「我也好想知道寶寶有什麼反應」的趣樣,同意玩弄--不,試探。馬上軟軟挨向夫君,口未開,孩子的爹倒是先說話了。

  「要玩也得等我們的小客人吃飽睡足休息夠,才來玩。」

  此語一出,一窩女眷的注意力全轉往小弟床位,上頭躺了一整個下午的女娃,已經在榻上坐起,雙手絞緊被子,一臉惶恐畏懼,見他們貔貅如見兇惡妖怪,不是他們面目可憎,而是他們身上之光,教她本能地想逃避。

  洞外已可見夜黑,洞內卻光明如白晝。

  她猛然記起自己身處何地!

  她是來找狍梟,在山稜上瞥見星光,然後她好像失去意識……短暫醒來,從銀髮女子口中聽見狍梟無恙,寬心之際,又全然沒了記憶,只知道自己好似睡了相當久,這裡……

  她以眼角餘光打量此地,說它是山洞,她又不曾見過如此璀亮的山洞,洞壁上彷彿嵌滿星河,此起彼落的閃爍爭輝。

  洞口旁以樹籐綁了座鞦韆……是這詞兒吧?她曾在人類獵戶的園中大樹下見過,比起人類園中以粗繩木板簡易拼湊而成的,這兒的鞦韆明顯又高又寬又精緻,以綠籐編製成繩,緊繞著一張玉製長椅,能躺能臥,教人好想知道坐上去搖晃的滋味為何。她記得人類孩子很喜歡它,邊搖邊笑邊嬉鬧,她遠遠瞧著,好生欣羨,曾想過要等夜深人靜,萬籟俱寂時,偷偷地、悄悄地坐上一回,又怕被人類發現而遺憾作罷。

  洞內區分了好些部分,有以寶礦珠玉為簾,簾後一方寬敞洞園,佇立水面;有以巨大玉石為櫃的書牆,數之不盡的書籍,佔滿櫃位,牆側有張大桌,上頭拜訪筆墨紙;有彎彎曲曲蜿蜓延伸的晶鑽洞廊,踏進去是何方天地,她無法窺盡全貌,左半邊空中,漂浮著一朵粉雲,仔細瞧才知道它並非雲霧,而是另一床鋪設了棉被和軟枕的玉榻……

  她曾以為是「巨花」的那叢物體,清醒後認真看了,原來它是形狀奇殊的水玉晶叢。

  「你這回睡得安穩些了吧?剛好趕上吃飯時間,去那邊水泉洗個手臉,跟我們一塊吃吧。」狍梟他娘並不是太好客之人,地盤鮮少有誰能上來,尤其是疫鬼這類小妖物,想都沒想過,有這麼一天,她會允許疫鬼踏進來,還睡了許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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