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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頁 何舞 臨近端午,艾葉飄香。 破天荒的,斷橫山上,有遠客至。 那客人是個年紀頗輕的俊秀公子,一身錦衣,穿戴講究,看得出是位富家子弟。 公子姓雲,單名一個「墨」字,他帶著一個管家,坐著一輛四輪馬車,在晌午後進到山裡來,又爬了半日山,終於在黃昏前成功登頂。 「管家,瞧瞧,少爺我的記性還不錯吧!總算是上來了,你可得跟好了,這山裡狼多,一不小心就把你當午餐了……噯,這姓雷的傢伙也是,怎麼喜歡住在這種地方,是能修仙還是遇上下凡的小仙女……哎呀,當心,管家你腳下有條蛇!別往左跳,那裡有蜈蚣!」 雲墨空著兩手,一路走、一路嘮叨,還順便嚇唬膽小如鼠的管家,管家兩手拎滿禮品,被主子唬得直蹦。 直到快走近樹屋處,雲墨忽然劍眉一揚,摸著下巴滿臉狐疑地打量四處環境,「奇怪,怎麼這裡改頭換面起來了?打理得……還挺不錯,想不到姓雷的傢伙,還蠻有生活情調嘛!」 再走近,不只有房、有屋,還有一個時年方稚,秀色可餐的粉黛小佳人。 小佳人正在擺弄手裡的一盆不知名的花草,見有人來,微微愕然的望過來,一張瓜子小臉上明眸皓齒、肌骨瑩潤,一身素雅的粉色衣衫,真是宛如玉琢,人比花嬌。 原來真能碰上下凡的小仙女!雲墨始料未及,一陣驚愕,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立馬圓瞪,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。 「少爺?」管家擔心地問。 只見少爺抬頭自顧自仰頭看了看天,長歎一聲,「管家,你說,少爺我這才多久沒來這大漠上,怎麼就能出現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呢?」 「是啊,少爺。」管家恭恭敬敬地順著毛摸,雖然他不太明白自家少爺在感歎什麼。 「唉!」雲墨長長地歎了第二口氣,「沒想到,連姓雷的傢伙,居然都有老婆了。」而且還是個小仙女老婆。 「是啊,少爺。」管家點頭如搗蒜,歎氣不止。雖然他並不知少爺口中的「姓雷的傢伙」究竟是何方神聖,值得嬌生慣養的少爺,寧願來這大漠吃滿嘴的沙子,爬這麼高得嚇人的山。 「為什麼我就娶不到老婆呢?看來本少爺確實比他要比他差得多啊!」雲墨繼續哀怨,萬分失落。 「是啊……不、不、不是啊!少爺。」管家矯正不小心犯下的錯誤,一清嗓子,正要開始歌功頌德,卻驀然發現,有道極凌厲的視線,從極高的方向朝自己掃來。 管家瞠目結舌,費了老大的勁才看到,那棵參天古柏上竟然建著房子!這麼高,可怎麼上去? 再一看,還真有人在上面,高大修長的年輕男子,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。 噢,老天爺!管家縮縮脖子,那男子的神情乖戾,眸光更是深冷不馴……這麼個狠角色,難不成就是少爺要找的人嗎? 「哈,原來在那裡吶!」雲墨興奮地招手,「許久不見,雲墨甚是想念兄弟,有詩云:『少年樂新知,衰暮思故友』於是等不及衰暮之時,便千里奔波、跋山涉水、日夜兼程……」 樹屋上方的那個青年男人眼一瞇,「行了。」言簡意賅地打斷他滔滔不絕的熱情,顯然不吃這一套。 雲墨遭受友人冷落也絲毫不介意,很熱情地轉換目標,朝站在一邊的曇月作了個長揖,「想必這是小嫂子吧!在下雲墨,見過嫂嫂!」 一句話使曇月不禁紅了臉,察覺到雷貉的深邃目光,正一瞬不瞬地落到自己身上,想起他昨兒晚上是如何使壞、如何折騰自己說出那些羞人的話……全身都熱了轉身匆匆朝木屋裡跑。 「來來來,管家!」見又跑了一個,雲墨不甘心地拉過管家,隆重介紹道:「這位高高在上、傲視群雄、氣宇不凡、唯我獨尊的大爺,就是大名鼎鼎的……」 「小的知道。」管家討好地搶答了,「這位肯定是少爺要找的雷爺嘛!」 「人家有個嚇死人的名號,你知道嗎?」雲墨不懷好意地笑。 管家答不出來,求知若渴地請自家少爺明示。 「嘿嘿,就是……」雲墨對準管家的耳朵放聲大吼:「漠北狼王啊!」 管家眼疾手快的摀住耳朵,「漠北狼王」四個字,卻像閃電一樣劈中了正要進屋的曇月。 她驟然停住腳,轉身,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雷貉,他是「漠北狼王」? *** 關於記憶,應該是從三歲開始的吧! 那時候,她還住在驪京城繁華深閉的皇宮裡,裡面有氣勢輝煌的琉璃宮殿、數不清的亭台樓閣,她和母親住在精緻華麗的「合鳴宮」裡。 身邊總是圍繞著數不清的嬤嬤和宮女,她們細心地為她穿戴好一身柔軟的綾羅綢緞,梳好細細軟軟的發,逗她笑,每張臉上都掛著和藹的笑容,爭先恐後地對她說:「小公主、小公主,知道嗎?現在到了春天哦,御花園的花兒開了好多呢!奴婢們帶你去賞花呀……」 三歲的小娃兒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,好奇地四處打量著,哪裡懂什麼叫賞花?只是覺得園子裡花紅柳綠,奼紫嫣紅,煞是好看! 那些高高綻放在枝頭的花朵,紅紅白白,風一吹,花瓣兒如同一片片輕盈的香雪,飄飄揚揚灑落,落在樹下人的肩頭和發間。 幾枚小小的紅瓣落於小女娃烏黑的髮髻,映襯得她可愛的小臉蛋上,益加顯得嬌美可人,一旁簇擁著的宮女們見了也無不嘖嘖稱奇。 「哎呀,小公主真是天上的小花神下凡,教人瞧了就打心眼裡喜歡!」 「正是呢!就拿小公主額心這曇花形狀的胎記來說,別說見了,更是聞所未聞呀!」 「可見小公主是個有福之人,打一生下來,總是愁眉不展的鸞妃娘娘就像變了個人,常對著小公主笑,視若珍寶,再瞧大公主,雖是皇后娘娘所出,可一生下來就被遷到了『千渠宮』,如今都七歲了,跟皇后娘娘一點兒都不親……」 「你不提我也覺得奇怪呢,皇后娘娘怎麼這麼不喜歡大公主呢?大公主模樣兒生得好、性情又冰雪聰明,怎麼看也不比小公主差呀……」 「喂!你們又說什麼呢?當心被管教嬤嬤聽見了,罰你們!」 「啊,散了散了,秋娘,快抱小公主回宮吧,起風了當心受涼。」 小娃兒伏在乳母秋娘的肩頭,津津有味地啃著白嫩的小手,咯咯地笑了…… 第7章(2) 未覺池塘春草夢,階前梧葉已秋聲……轉眼間,記憶已跳到了幾年後的秋天。 那一日,天色微寒,暮色四合,風吹散宮外一地的枯枝敗葉,碧玉池裡的荷花也都衰敗了,宮人們划著小船在收拾那些破荷葉,這些都令人忽地生出傷感來。 素日裡美麗端莊的鸞妃,她溫柔的母親,在這樣的天氣裡卻僅著一件薄薄的單衣,赤著腳在「合鳴宮」的長廊中奔跑,竟絲毫不覺得冷。 墨汁一樣的長髮凌亂地披散著,明鸞慘白著一張天生麗質的素顏奔進內室,趕走奶娘和宮女們,將年方五歲,剛剛午睡醒來的小女娃緊緊抱在懷裡,渾身冷得像冰。 「母妃……」小女娃輕聲叫她,用小手去摸她的臉。 明鸞的淚水一顆顆地掉下來,濕了女兒滿是不解的小臉蛋,「月兒……月兒……你知道嗎?你父王快要被人殺死了……快要死了……」 父王?不是應該叫父皇嗎? 父皇沒有死呀,他好端端的,上午才剛來瞧過她,還是那麼溫和,微笑著盯著她瞧,那神情就像在瞧母親一樣,今天尤其高興,臨走前還賞了好些點心和玩意兒。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盛滿了疑問,母親擁住自己的力氣好大,大得讓小曇月感覺有些疼了。 不過小曇月一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,就算不解事,也能隱隱感覺到母親此時有多傷心,所以不聲、不響也不動,乖乖地待在她懷裡,聽她繼續自言自語。 「娘親再也見不到你父王了……也再也回不去了……月兒……月兒……」明鸞淚如泉湧,悲傷得不可抑制,「我恨他……好恨他!如果不是他,我怎麼會到這吃人的地方來!他怎麼可以……怎麼可以把我們母女丟下?」 明鸞想起宮外傳來的消息,心都要碎了,那十五歲的少年,到底是怎樣的心狠手辣!一連七天,每天都只給他一刀,不至於致命,卻大傷心脈。 可笑、可悲,偌大的薊王府,水洩不通地圍成鐵桶狀,竟然攔不住一個少年! 這教明鸞如何受得住,這樣的殘忍凌遲,他一個血肉之軀得硬生生挨著,只要一日不死,應得繼續挨著! 只怕他還沒死,她就已經先瘋了!明鸞銀牙緊咬,恨聲道:「月兒,你記住!傷你父王的那個『漠北狼王』他不是人……他是只在狼窩裡長大的狼!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