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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頁     初七    


  新嫁娘很美,看那行步姿態的腰肢婷立,就可以知道。

  新郎倌得意,看那來者不拒的捧酒牛飲,就可以知道。

  整日的歡騰,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,當新郎倌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,也到了新房,準備洞房喜事。

  諷刺!離兒是守新房的丫頭,而他是入新房的新郎。

  當他越過她的身,正要抬手推門,離兒不知哪來的勇氣,出聲喊住了他。

  「大少爺可還記得,離兒的名字是您賜予的?」

  瑞木修言聞言,背影震了一下,冷硬的回道:「嗯。」

  「「離兒」的本意,是您要我別忘記,我隨時都有離開的權利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如今……離兒要離開,您是否能做到?」她壓抑著難過,克制著聲音,不洩漏半點脆弱。

  他始終背對著她,若不這樣,他會見到她的心傷。

  冗長的沉默,令人窒息,離兒的轉變是歲月的磨練,還有他的作為助長,這氛圍,逼得他不得不開口。

  「做不到……你能不要求嗎?」

  「離兒心意已決。」況且,這是他「提醒」她的,若不是他說過她當年許下的承諾,她也不會記起那些陳年往事,更不用說,她從不曾想過要離開他。

  而現在,她的開口,是他逼的。

  「「瑞木」這個姓,你也不要了?」

  「不要了,從來就不是我的。」她想要,又怎麼要得起?應該換個說法,打從他收了她當自己的小婢後,她對這個姓,就不再執著了。

  曾經,有了他,她還求什麼?

  「沒有這個姓,你往後怎麼在人前過活?」對他開口吧!她有任何索求,他都可以滿足,而他,卻無法開口主動給她,因為他無法用任何物質去衡量她對他的價值,傷她,也傷自己。

  「無妨,尋個人……他會再賜我姓氏。」就如同他當初賜名一樣。

  「是嗎?」狠心的丫頭,要走,也不想讓他好過!「那你就走吧。」

  停在新房上的手,跟著他的話落,一推,人消失在門邊。

  他的背影,入了離兒的眼,在瞬間,也成了一片模糊。

  她支撐不住,讓淚潰堤。

  不願承認,她最後的話佔有絕大的心機,可是沒有得到理想的回應。

  她失敗了,因為他根本不在意。

  新房內,卻是截然不同於外頭的氣氛。

  「這是何苦呢?我不會阻擋你們偷來暗去的戀情,你要是納她為妾,我也樂見啊!」

  「閉嘴!女人。」他如今失去的不只是自己的女人,還有耐心。

  伍顏一聳肩,身上的鳳冠霞帔早已卸除,桌上的酒菜早已入了她的肚,象徵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;到了她的手上倒是變成她的飯後零嘴。

  她慵懶的倚在案桌上,支著頭,有趣的打量著身上還掛著綵帶的新郎倌。瑞木修言將那可笑的綵帶取了下來,很難有好脾氣的說:「接下來呢?」「消息就要傳到京城了,用不著多久……」

  依著伍顏的話,果真用不著多久,這場計中計,熱騰騰的在瑞木家上演,大肆展開。

  離開瑞木家的離兒,日子沒有想像中的難過,加上馮叔看前顧後的幫忙,她順利的在二南村尾處的一畝茶田,用便宜的價格租賃下旁邊的一間小屋。

  日起,她就到茶田幫忙主人家,采採茶蟲與茶葉,應付日子,也攢些餬口的錢銀。

  日落,她回到小屋,趕工縫製小衣和小鞋,給即將臨盆的孩子,有整個冬日的衣服可以替換。

  是的,她有孩子了,在離開孩子他爹之後才知道的。

  可這孩子的到來,沒給她帶來不便和麻煩,她滿心歡喜的期待他的降臨,尤其在她對生命最絕望的時刻,孩子的出現等同於救了她一命,打消她因為思念成疾而了無生趣的意念。

  她在思念的時候,總會望著北邊的方向,那裡是徽州,距離她住的地方不遠也不近,恰巧一百里路,光用走的,得不停歇的走上十天半個月才會到……

  倘若用瑞木修言的話來說,像她這般愛熱鬧的野丫頭,那就是走上一百日,都未必看得到瑞木家的宅子大門。

  多壞的嘴,卻教她念念不忘……

  可能她這輩子也只能這麼過了吧!在想念中回憶著與他的一切生活點

  未時四刻、申時六刻、沏茶、老驢、竹籐、默書、習字、依戀……

  他還未向她解釋,何謂情與絮悠揚……可是如今不必他教,她也懂了,這指的不就是此刻她的心情嗎?

  肚裡的娃兒感受到娘親起伏的情緒,踢了個小腳丫,顯示他正在不爽。

  這霸道的小傢伙,成功的拉回他娘親對他的注意力。

  離兒坐在搖椅上,望著要西落的夕陽,手心輕輕地來回撫著肚子,嘴裡哼唱著某詞人的茶謠。

  她要煩惱的事可多著了呢,才沒閒工夫能夠好好地想孩子的爹,首先,她得想好肚裡娃兒的大名才是。

  遠方傳來馬蹄聲,在這山野林間迴盪著,十分罕見。

  離兒沒有好奇來人是誰的興趣,將手邊的東西收拾一下,便準備進屋裡。她在此安身立命,總也是形單影隻的,若是來者不懷好意,她可沒有保命的本錢。

  或許她的擔憂不無道理,但這命運總不站在她這邊,那鞭策馬匹的人,確實是因她而來的。

  馬蹄聲在她門前止住,她聽到來人下了馬匹,擺弄馬鞍的聲音,她提著心,扶著圓挺的肚子,有些慌亂。

  「離丫頭,是我馮叔,快出來吧!」

  聽到這個聲音,離兒鬆了一口氣,放開心懷,為許久不見的馮叔開門。自從將離兒送至這二南村後,馮叔也就沒有再探訪過她了,所以當他一見到她的肚子,忍不住大為驚歎。

  「你……這孩子怎麼來的?」

  離兒猶豫著該說不說,在心裡快速的計量著。

  馮叔也是滿腦子想像著各種可能,複雜的表情全寫在臉上。

  「你不是被人欺負的吧?快跟馮叔說,我這就去替你討公道!」誰?會是誰?怎麼能這般欺負一個弱女子!都怪他啊!是他沒有照顧好離丫頭,他怎麼對得起大少爺!這是唯一一次,他沒有辦好大少爺交代給他的任務。

  「沒有,沒有,馮叔別多想,沒人欺負離兒的!」離兒頭手並用的直搖擺著澄清。

  「是顧家的人嗎?我早知道他們不能靠的!」

  顧家兩兄弟,做人是老實,可就是懦弱了些,加上家裡有個母夜叉的娘,

  他們兩兄弟哪還有主事的份?萬一母夜叉哪天見了離兒不舒爽,想把人趕走,他們是能保護得了離兒嗎?而大少爺就是不聽,硬是要他把離丫頭送到二南村的顧家,還被那兩個死小子欺負去了,看這下該怎麼辦才好!

  離兒一頭霧水,她的肚子跟茶田主人有什麼關係?馮叔真冤枉人了。

  「這孩子跟顧家主人一點關係都沒有!是搬到二南村前就有孕的。」

  顧家主人待她極好,她不能讓他們兩兄弟平白受了這種冤枉。

  什……什麼……「所以……這是在瑞木家就懷上的?」

  她侷促不安,閃躲著馮叔放在她肚子上的視線,「可否請馮叔別將事情帶回去?往後大少奶奶會給大少爺生孩子的,他不差我肚裡這一個。」

  拜託,別將孩子帶離開她身邊,她會承受不住,真的會活不下去的。

  「要是能生,還真不差這孩子呢!可……」

  馮叔欲語未完的話,揪住離兒的一顆心,「馮叔是什麼意思?!」

  馮叔歎了一氣,事到如今,他也不有所隱瞞了,「唉,這樣也好,說不定還能給大少爺留個後呢!」

  留後?

  「大少爺怎麼了?出了什麼事?馮叔,您可別嚇我啊!」有身子的人總是心情起伏大,動不動就大喜大悲的,這下離兒眸裡迅速蓄積眼淚,說要掉,馬上掉。

  馮叔想安慰她,可現實是殘酷的。

  「自從你離開之後,不知怎的,府邸和茶莊連番被官爺們用上各種理由來找麻煩,有幾次還想帶走大少爺,但幸好都被大少奶奶阻止,才安然度過,但在半年前,情況最為激烈,尚書大人伍階竟然到府邸討人,要把大少奶奶帶走,大少爺不肯,在與他們的人馬對峙中,給傷了命根,聽大夫的意思,大概以後都……」

  離兒的心有如被人掐得死緊,半口呼吸都不得順暢,她撐不住身體的沉重、心的沉重,身形晃了一下,馮叔見了,連忙搭出自己的手,讓她扶著,再緩緩坐上一旁的椅子。

  「然後呢?」

  「大少爺的命是保了下來,但說來也奇怪,就在咱們的家漢們要和那些欺人太甚的官爺們來個誓死決鬥時,竟有另一方的人馬突然衝了出來,說是領了皇上的密旨,要把誣告朝中大臣令其辭官的伍階帶回朝廷受審,伍階不聽從密令,說這是場騙局,說來的禁衛軍都是張某的人,然後喊了幾聲,他人就開始瘋癲起來,大少奶奶到他身邊安慰他,可沒說幾句,那瘋子竟然想殺大少奶奶!其他的禁衛軍見了,說了一句:「領聖命,不從者,就地格殺」。就這般,伍階被砍死了。」而他沒說的是,大少奶奶也跟著笑了,笑得燦爛開懷,笑得令人毛骨悚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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