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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頁 心寵 似想起什麼,阮七頓了頓,才道:「對了,還有一事要告知公主,程班主有一個妹妹,與他是孿生,兩人相貌正巧極為相似。他妹妹曾為宮中伶人,因為與太子相好,而被皇后賜死。」 雁雙翎震驚的瞠大雙眼。 他能一次把話說完嗎?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驚得她余魂稍定,七魄又離。 「怪不得……」雁雙翎唇間微顫,「怪不得太子這麼喜歡程班主的演出。」 「對啊,兄妹長相酷似,扮相一致時,太子看著台上的杜麗娘,想必會念起舊人吧。」阮七道。 怪不得,方才太子眼中分明有淚花。 她總算全然懂了,懂了阮七公子的用心——太子是看著台上的杜麗娘思念舊人,但心中必然也知那是不同人,而她先前那番話定能打中太子心坎。 雖然有很多事他都瞞著她,甚至是戲弄了她,可是這一刻,她仍不禁對他充滿了佩服與感激。 每逢十五,便會有信鴿從雅國飛來,那是雁雙翎的皇兄給她帶來的消息。 然而這一天,信鴿卻沒有來。 晚上,下起了驟雨,雖然雨漸漸轉小,但人的心情彷彿也隨之惆悵起來。 雁雙翎在窗邊坐著,心裡極為不安。她不知道是皇兄出了事,還是信鴿出了事。什麼也做不了,只能靜靜地等待。 等著等著,恐懼像一頭怪獸,從黑暗裡爬出來,幾乎要把她的心吃掉。 雖是盛夏,她卻覺得很冷。 第3章(2) 「公主,我家公子來了。」董嬤嬤進門通報。 雁雙翎抬起頭,便見阮七公子披著密雨而來。 一般來說,晚上他不會打擾她,此刻前來,讓她有些驚憂。 「公子,可是出了什麼事?」她連忙問。 「公主,用過晚膳了嗎?」他笑道。 「天氣熱,沒什麼胃口。」怕他看出自己的不安,她敷衍道。 他依舊沒有道明來意,只說:「正好,在下帶公主出去散散步,順便消消食。」 「現在?散步?」雁雙翎有些詫異,「外面不是正在下雨嗎?」 「雨很快就會停了。」阮七執意道:「這附近有一處景色很美,在下想帶公主去看看。」 他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?這麼晚了,還下著雨,他卻執意要出去轉轉? 但思及他從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,雁雙翎也只能隨他了。 不多時,雁雙翎換了衣衫,跟隨阮七公子乘了馬車出門,一直往西邊郊山而去。沒過多久,她便聽見有嘩啦啦的水聲,按說雖然天空下著雨,但雨勢已經轉小,聲音不至於如此震耳,好半晌,她才明白過來,馬車前頭應該有一瀑布。 果然,她掀開車簾,便看到飛紗一般的瀑布從深藍天幕上垂下來,只是這雨夜之中,星月皆被雲層覆蓋,四周籠罩於黑暗,雖然天空中仍有微光,但瀑布的美無法完全呈現。 「便是此處嗎?」雁雙翎問道。 「便是此處。」阮七頷首。 瀑布雖好,但也不至於大晚上巴巴地帶著她來觀賞吧?她臉上難掩不解神色。 阮七微微而笑,彷彿知道她的心事。「等一會兒,等雨停了。」 等一會兒?一會兒之後,又會怎樣? 雁雙翎行至山石邊,耐著性子,靜坐了片刻,沒過多久,雨果真停了,又過一會兒,只見月亮總算露出半張臉來,天空變得較為明亮,而後發生了一件令雁雙翎大吃一驚的事。 彩虹! 沒錯,瀑布的上空,居然出現了一道彩虹。 雁雙翎揉了揉眼睛,不敢相信眼前所見,以為是幻覺。 黑夜裡,怎麼會有彩虹? 然而,那一抹綺麗朦朧的顏色如此真切,彷彿就要從天空中飄下來,落在她的面前,那又怎會是幻覺? 「月虹。」阮七輕聲說道。 「月虹?」她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呢,從來不知道,這世間還有如此神秘繽紛的景象。 「下過雨的夜晚,在月光映照下的瀑布附近,偶爾會有月虹,運氣好也許就能見到。」阮七解釋道。「在下想著,應該帶公主來看看。」 呵,也許……他總是說「也許」,但每一次所謀之事都十拿九穩。 因為太幸運嗎?不,她也越來越懂他一些了,他是那種算計的時候很縝密、行事的時候很大膽且想做就一定會去做的人,做了,也許未必會如願,但不去做,一定不會如願。 這一點,她還是很佩服他的。 「公子為何會想到要帶雙翎來看月虹?」這點,她還是疑惑。 「就是覺得公主會喜歡,畢竟公主在莊裡待久了,一定悶得慌。」他垂眉道。 難得的,他說話時沒看著她。 見狀,雁雙翎的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。 不,這是借口,肯定還有什麼別的理由。 兩人也算有些認識了,他的樣子看起來怪怪的,似是有什麼想說卻又不知怎麼開口,這太不像他了…… 思及今日未曾收到皇兄來信,她更不安了。 「出什麼事了?」雁雙翎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,「公子可是聽說了什麼?」 他仍舊微笑,「公主多慮了,我能聽說什麼?」 「不對,肯定發生了什麼事!」雁雙翎執意道:「公子特意帶我來此,是為了讓我高興,可我若本沒什麼不高興的,公子又何必費此周章?」 她也許因為對很多事不懂而會犯錯,但她本身是聰明的,他那樣故作沒事是騙不了她的。 阮七公子沉默了,半晌不冋答。 「可是太子選妃一事有變故嗎?」她猜測。 他依舊不回答。 雁雙翎只覺得心都揪了起來,她最最害怕的事,往往最最有可能發生。 「還是雅國那邊……出了什麼事?」皇兄一直沒有給她回信,她一直擔心著。 「公主,」他終於道:「小時候我聽過一個傳說,若是在親人離世不久後,便能看到月虹,說明親人已經去往西方極樂世界,不必再受輪迴之苦。」 「離世?」她腳下一軟,「誰……誰離世了?」 「雅國傳來消息,說是國喪……」他道。 皇兄?皇兄去世了嗎? 所以才會一直沒給她回信,讓她等了又等,等了又等……卻沒料到,這等待將是永無止境。 雁雙翎覺得身子再也承受不住,整個人緩緩蹲了下來,瀑布的水花輕濺到她的臉上,冰涼冰涼的,但再冷也比不上她的心寒。 這一刻,她全身從頭到腳都像被冰凍在嚴寒之中。 她很想哭,卻怎麼也哭不出來。她這才明白,人在極為悲慟的時候,眼淚倒是顯得微不足道,全身覆沒在孤獨與恐懼之中,才是最最可怕的。 「公主——」阮七解下披風,蓋到她的肩上,「在下不知該怎麼安慰公主,也不想勸公主節哀,公主如果想一個人靜一會兒,在下便去車上等著。」 出門之時,她看到他帶著披風,還笑話他這大熱天的,就算是晚上也沒那麼冷,要披風何用?原來,他是為她準備的。 這月虹,也像是為她準備的。 他做到如此來安撫她的悲痛,真是有心了…… 換了從前,她一定會自己一個人待著,無論有多哀傷都不想讓旁人瞧見,但此刻,她卻希望他留下來,哪怕只是站在一邊什麼也不說,都是好的。 雁雙翎病了好幾天。 其實算不得病,只是傷心過度,整日暈沉沉躺在床上,彷彿靈魂剝離了軀體,不願醒來。 然而,她還是醒了。世間的苦難遲早要面對,容不得她逃避。 雁雙翎靠坐床頭,身體已經無恙了,只是全身沒有力氣。這些日子,董嬤嬤先後帶了三位大夫來給她診治,但都沒有開藥,只說靜養便好,於是董嬤嬤便做了些凝血補氣的粥膳端來,還在屋子裡點了一種極清爽好聞的香。 「公主醒了?」已到晌午時分,一如往常,董嬤嬤掀簾而入,「一會兒我家公子想來看望,不知公主是否方便?」 是呵,也該見見他了。關於皇兄在雅國離世的詳情,她還沒有詳細問過他。 雁雙翎點了點頭,端起粥膳。雖然全身無力,但胃口卻漸漸恢復,這粥膳由之前每天只進一碗,到現在每餐能進一碗,已是不易。 「公主身體大好了,明日便可換上正常菜色,不必再喝粥了。」董嬤嬤道。 「這粥很可口,」雁雙翎勉強扯笑,「暫且還是喝這個吧,倒也不費事。」 「不費事?」董嬤嬤輕笑,「這粥若要燉得好,可是天底下最最費事的,比做日常菜色難得多了。」 「哦?」她一怔,「這我倒是不曉得。」 「燉粥用的新鮮小米,是公子特意吩咐從田莊現打來的。粥裡因為加了藥材,怕公主喝不慣,公子特叫廚子用了近十種山珍海味去掉藥味。更難得的是火候,大了不行,小了不行,長了不行,短了也不行。初時都是由公子親自下廚監督,廚子們打起十二分精神,不敢怠惰才熬得出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