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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頁     惜之    


  真錯了,若她肯換個人,別在意他是不是月亮哥哥,也許下一個男子沒有女朋友,也許他樂意為她將就。不過短短幾十年,轉眼過去,有了錢財名利,誰會在乎枕邊人是否供得起愛情?

  勻悉歎氣,沉重落入眉心。

  時間分秒過去,她不曉得他們在蜜月套房裡談得是否愜意,只是心緒呵,煎熬難平。

  終於,漫漫長夜已盡,手錶上的指針走向六,天亮了,朝曦初升,黎明宣告洞房花燭夜過去。

  她再單純,都曉得門裡春宵綺麗,只是女主角不是新娘。

  累嗎?累!

  勻悉淒涼苦笑,純屬自找。

  等了又等,終於,她等到門開,穿著晨縷的霽宇送珩瑛到電梯旁,經過勻悉時,珩瑛飄過一個勝利眼光。

  勻悉低頭,自他們身旁交錯,走進父親為他們訂的總統套房。房裡凌亂的床鋪證實她的想像力,也讓她徹底瞭解珩瑛眼底那抹勝利。

  搖頭,不想,越想心越驚,何苦為難自己。

  她從行李箱裡找出套裝,走進浴室,發現自己的衛浴用品有人用過。直覺地,她想將它們扔進垃圾桶裡,遲疑三秒,她想,自己沒權利替他丟掉任何東西。

  將盥洗用具排列整齊,走出浴室門,勻悉翻出自己帶來的盥洗用品,再走進同一扇門。

  再出浴室時,霽宇已整好裝,等在房門。

  不知該說什麼,勻悉勉強擠出幾句場面用語:「等我五分鐘,徐秘書八點鐘會來接我們。」

  她以為他會繼續保持沉默,但他沒有。

  「你一直在走廊上?」手橫胸,他的態度高傲。

  「是。」她誠實回應。

  「想偷窺什麼?」

  偷窺?他的想像力比自己的更好。

  勻悉苦笑,「對不起,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

  「你計算我和珩瑛待在裡面的時間,企圖猜測我們在房裡做了什麼,不是?」他不介意她誤會,甚至刻意加深她的誤會。

  她何必猜測?那麼明顯的事實呀……

  勻悉沒讓不滿出口,是她要他們談談、是她主動讓出空間,她怎能質詢他們談出、做出什麼結論?

  深呼吸,她冷靜說明:「昨夜,我穿新娘禮服,到哪裡都不方便,走廊是我可以想到、最安全的地方。」

  她提醒了他。沒錯,出去難保不會碰到記者,就算沒碰到,深夜在外遊蕩的新娘子,也夠引人注目了。

  他沒說對不起,但她眼角下的黑眼圈讓人歉然,昨天,她一夜無眠吧!

  迅速收好行李,打開化妝箱,她拿出粉餅為自己添妝,她不擅長化妝,想上妝的原因和他看見的一樣,黑眼圈太明顯,她不想惹話題。

  塗著塗著,她在眼睛處塗出兩圈熊貓,這下子叫作越描越黑、欲蓋彌彰。

  拿來濕紙巾,擦去過厚的粉餅,重來。

  霽宇冷眼看她,她很安靜,站在她身邊,不需刻意,自然而然感受到一股安祥寧靜,她像水,無波無痕,靜靜地照映出一方青空。

  在勻悉試第三次時,霽宇看不下去了,大步走往她身邊,接手粉餅,做起她不擅長的事情。

  當徐秘書來接兩人時,門打開,粉盒在霽宇手中。

  他看一眼粉盒,微笑。是夫妻恩愛吧!他替老董事長高興。

  第二章

  站在霽宇身旁,勻悉聽著他對員工演說。

  勻悉輕淺笑開,他的姿態、氣勢,和他對公司管理提出的見解及政策……他根本是天生王者。懂了,她瞭解為什麼父親將他排在名單的第一號,父親老早看好他。

  霽宇演說完畢,和幾名經理握手後,轉入董事長辦公室,他的態度自若,彷彿這裡本是他的地盤。

  勻悉無異議,跟隨他的腳步,一步一步……

  突地,她憶起母親.那時母親重病,鎮日躺在床上,學校下課,她奔回母親身邊,和母親並躺在軟軟的大床上。

  母親摟起她,嘮嘮叨叨說話,不管稚齡的她是否聽得懂。

  母親說:「愛情是把雙面刀,讓人幸福,也教人痛苦傷悲。」

  「既然痛苦,媽媽為什麼愛爸爸呢?」勻悉問。

  溫柔的笑意漾滿母親臉龐,她像十六歲的小女人,「沒辦法呀,我怎知光走在爸爸身後,踩著他走過的大腳印,就讓我愛上他,愛得不能自己。」

  十歲的勻悉不理解愛情,只能理解母親臉上淡淡的紅色光暈,那是幸福、是開心,是汽水片落在開水裡,等待開水染出一片金黃色的喜悅心情。

  現在,她也踩起霽宇走過的大腳印。

  汽水片的滋味上心,淡淡的甜、淡淡的欣喜,二十歲的她,對愛情仍然懵懂不清,但她曉得,自己願意,願意跟隨在他身後,踩著每個他踏過的足跡。

  「愛你,很辛苦對不?」輕啟口,勻悉想起珩瑛的眼淚、哭嚷,和新婚夜的無奈。

  聽見她的自語,霽宇停下腳步,回身。他沒出口,用眼神詢問。

  她忙搖頭,表示沒事。

  進辦公室,她找個角落坐下,不打擾霽字工作,拿來雜誌,一頁頁翻閱,心不在焉,念頭浮上,她有疑問,想知道解答。

  她想問,他還記得長笛女孩嗎?記不記得他送的玉蜻蜓?記不記得他們初遇的夏季?

  她還想問,如果她耍賴或者夠努力,合約上的期限是否將永遠走不到底?

  她也想知道,昨夜的女孩是他的真愛或短暫,他們之間的感覺會否延續?倘若她不願意接納現狀,自己有沒有遞補機率?

  不知不覺,視線落在他身上,定住,回神後,勻悉發現霽宇回看她。

  「對不起,我打擾到你了?」迅速收妥心事,勻悉問。

  放下公文,他走到沙發邊。

  本來,他打算繼續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眼光,但,失敗了。

  他也想過持續昨夜的憤怒,把對婚禮的不滿全數發洩到她身上,但面對她的一再妥協和溫柔、面對一大群員工的善意,他二度失敗。

  認真算算,在為期十二個月的假戲婚姻裡,他是絕對的贏家,而她穩輸;他頂多損失尊嚴,她卻損失金錢、經營權,而且,她將帶著棄婦的名銜面對大眾社會。

  念頭轉過,霽宇放棄對她嚴苛,即使他仍不滿昨日的世紀婚禮。

  「你在看什麼?」

  她有雙相當漂亮的眼睛,水靈靈、油亮亮,像泡在清酒裡的黑珍珠,被這樣一對眼睛注視,男人都會心猿意馬。

  「沒有,只是發呆。」靦腆笑笑,她兩手翻翻膝間雜誌。

  「如果很累,先回去休息。」

  他沒時間相伴,也不希望受她影響,短短相聚,他發覺,她總在不經意間影響自己。

  「爸希望我留在公司。」

  他站在那裡,高大得像原版的人面獅身像,教人讚歎、崇敬,也讓人臉紅心跳得……輕而易舉。

  「為什麼希望你留在公司?」他習慣追根究底。

  「爸希望我多少參與公司經營。」勻悉歎氣,她老讓爸失望。

  「你想嗎?」

  「不想。」她的「不想」很認真,比看八卦雜誌更認真。

  「為什麼?這畢竟是你們蔣家的事業。」霽宇問。

  「我不是經商的料,光聽你對員工演說,我就頭昏腦脹了。」

  勻悉不喜歡從商,也對金錢缺乏概念,反正以前有爸爸當她的聚寶盆,現在有霽宇當印鈔機,她何必為金錢操心。

  「你喜歡什麼?」他問。

  他對她不感興趣、不感興趣、不感興趣,霽宇一再自我強調,卻仍然忍不住詢問起她的興趣。

  「音樂,我主修長笛、副修鋼琴,九月我要參加台北市立交響樂團的徵選。」

  「你打算以音樂為終生職業?」

  他想批評兩句沒出息,但她眼底閃閃發亮的驕傲,讓他的冷水潑不下手。

  「對。」她說得篤定。

  「公司……」

  「我不會插手,往後鼎鈞要麻煩你了,請你用最大的努力經營它,別讓父親的心血成泡影。」慎重地,她將鼎鈞托付他。

  「我要是不夠努力,怎能替你賺取最大利益?」

  他很明白,他們之間是銀貨兩訖,她給他經營權,讓他有權利投資父親的億達,而他給她大筆利潤。

  「你說錯了,不是替我賺取利益,是替你自己,我已經委託律師,將鼎鈞的股票轉到你名下。」勻悉雙手奉上鼎鈞,一如前面所言,她對金錢缺乏概念。

  「這樣做,對你有什麼好處?」她的過度大方讓他皺眉。

  「好處?」她一頭霧水,難道做任何事,都要有「好處」?

  不等霽宇開口,勻悉搶在前頭:「我聽不懂你的意思。我對公司管理外行,自該把鼎鈞交給最適合的人,有你在,鼎鈞的員工才能獲得依賴,你把鼎鈞帶到高點,相對的,能造福幾千個家庭,這是做好事啊!難道,你辛苦替爸經營鼎鈞,是為了好處?」

  「沒錯,我企圖在其中牟取暴利。」話撂下,他轉回辦公桌前。

  溝通至此,他相信她單純到接近無知,也相信蔣士豪是個商場強人,卻做不好教育大業。

  她低頭笑笑,霽宇不理會她的笑,然後一句微不可辨的話傳進他耳膜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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