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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頁     衛小游    


  紀尉蘭老覺得冉家人太不懂小雪。冉氏也許是書香門第,但小雪真正才能是在別處,把她關在書房裡死背書,只是浪費她的才能……

  話說回來,冉驚蟄素來對哥哥避之唯恐不及,特地造訪,應該仍是為了石履霜的事。這冉家人還真是鍥而不捨,與小雪同輩的一堆族內兄弟姐妹,這陣子幾乎將紀家門檻給踏穿了,就連族內排行最小的冉谷雨,也為了小雪的事頻頻找她麻煩。

  哥哥昨天就出門去了,大抵是不想與一大群咬住骨頭就不放的冉氏周旋。

  「令兄長似乎沒有不知道的事。」包括他的身世……

  石履霜清楚記得兩日前紀繚綾有意無意提起明春開科一事後,順口說了一句:「石公子若在赴考上有麻煩,紀某可以幫忙。」

  那時他就明白,紀繚綾已知道他的背景。

  他手上有青州府衙發給的赤牒,朝廷憑牒認人,沒理由阻他應考。

  他只擔心登科後,進士榜周知天下,本籍之地會知道石履霜登第的事,要有麻煩,也是在那之後……然而天底下同名同姓者何其多,倘若他幸運些……說不得,能一生無憂。

  見他拒絕,紀繚綾搖扇笑道:「原來石公子喜歡提心吊膽過日子,看來是繚綾失算,失敬了。」

  石履霜凜然。「履霜自認問心無愧,就算身後有一些麻煩,只要行得穩、坐得正,又何須提心吊膽?」

  「但麻煩的事,總是早點解決比較踏實吧。」紀繚綾建議。

  「以履霜如今處境,沒有能力解決那些事。」石履霜很清楚自己的情況。紀繚綾正在提議替他處理掉那些麻煩,偏偏他也清楚紀繚綾無功不受祿的性格,因此實在不想多欠他人情。

  紀繚綾靜靜秋著石履霜半晌,方言:「為官之人最重清廉,石公子日後當了官人,怕是連手也碰不得灰了,何況沾染髒污呢。」

  「那是履霜自己的事,不勞費心。」

  「石公子沒有需要守護的人麼?萬一連累他人——」

  「石某無親無幫,不會連累他人。」

  「過去也許沒有。但往後呢?石公子難道不打算成家立業?」

  成家立業?「令妹對我沒有情意,紀公子不必擔心將來會受石某牽連。」

  「……既然如此,也只好請石公子多自珍重了。」

  「履霜在還完人情債以前不會死,紀公子大可放心。」

  「呵,雖然不是非常認同石公子把我紀繚綾說得像是專放高利貸的,可有石公子這句話,紀某確實安心不少。」說到底,還是個重利的商人啊。

  ……從當時的對話回過神來,看著紀尉蘭嬌美的面容,石履霜道:「如果紀小姐沒有其它事……」

  「要送客了,是吧?」石履霜反客為主,也不是頭一次了。紀尉蘭嘲弄一笑。「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,石公子可以為我解惑麼?」

  石履霜沒有說不。

  紀尉蘭便著呢:「一年前科考宣佈停考時,石公子為何不回家鄉去?」

  導致後來流落異鄉,落難京城。

  「回鄉?」石履霜似笑非笑道:「我在青州無親無故,回去做什麼?」

  問歸問,卻沒料到他真會回答。

  紀尉蘭咀嚼著石履霜的話,明白他這席話等於承認他其實根本沒失憶……是說,這人都不會不好意思喲?

  兩人對視許久,還是他先開口的。「紀小姐還有事麼?」

  想起好友的交代,紀尉蘭微微揚唇。「有的。小雪說……」

  石履霜傾耳細聽。

  「小雪說,未來三個月的伙食費先掛在紀家帳簿上,石公子不必擔心,她會在科考結束後一併結清。」

  石履霜聞言蹙眉。真當他吃軟飯?

  第7章

  隨青已經習慣了這一切。

  他認識石履霜的第一天,就為此人竟能夠對著一群持刀帶棍、準備砍死他的人冷靜地淺淺笑著——那笑卻只是臉上的,笑不進心底,彷彿清風明月本不相干一般——他就明白這個人跟一般人不一樣。

  當時他還不知道他是誰,只道是一個朝廷走狗。

  站在人群中,手上拿著家裡的玉刀也想湊湊熱鬧的自己,因為遇見了一個石履霜,從此捨棄造玉的家傳事業,甘願離鄉背井到他身邊來,當一名隨從。

  而後,看盡石履霜在官場上有多麼不得人緣……居然天才剛亮,就有人來鬧門踢館!

  眼前來人一副來勢洶洶,隨青壯著膽子道:「天色還早,台主大人清晨來訪,有要事麼?」總不可能是來等候他家主子,手牽手,一起上朝去吧?

  來人聲音好是洪亮。「當然有事。叫石履霜滾出來!」

  「不好意思,我家大人還沒下床呢。」可能無法用滾的出來見客。

  「床?」這位滿頭銀髮的御史大夫冉重瞇起眼。「他自己一人?還是跟我家小雪一起?」

  聞言,隨青張望四下,確定左右鄰居都還沒有人出來活動,就算聽到喧鬧聲,應該還不至於傳得太難聽,這才陪笑說:「台主大人所言差矣!瀾冬大人怎會跟我家大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呢?」就算是事實,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這麼大刺刺講出來吧,更何況……

  「你不叫他出來是麼?老夫自己進去看!」

  隨青笑瞇瞇擋在門口不給進。

  「台主大人請自重,這裡可是官宅,我家大人好歹是個二品官,與大人在御史台三品一職相較,應是……略高一等吧。若是大人職務上需要『求見』,還請容小的先通報一聲。」

  御史大夫職雖是正三品,但依他職權,糾舉彈劾的對象是不分職位高低的,倘若真有罪責,就是位居一品的大臣,御史台都有辦法彈劾下手。

  隨青特意論起官等,不過是想挫挫這位台主的銳氣。

  「狗奴才!」老人啐了聲,也不等通報,竟拉開嗓門大喊:「石履霜!你出來!老夫要彈劾你!」

  對此,隨青當真已經習慣了。

  當朝御史大夫三不五時就想彈劾他家大人,也不是什麼新鮮事。

  本想說這種小事不必驚擾他家大人……大人他,昨夜一整夜未闔眼,天色微亮之際才剛就寢呀。是說,久久未見,朝思暮念的人兒就在身邊,就是想睡,也捨不得睡吧……

  隨青正動腦筋想著該如何打發掉這位御史大夫,沒料到石履霜已衣衫不整地走了出來。他墨發未束,倚在門廊邊懶洋洋地覷著老人,語氣慵懶道:「冉台主這會兒又想彈劾本官什麼了?」

  注意到石履霜衣衫不整,還袒露一小片「引人遐想」的胸膛,面容雖有倦色,但嘴角略略上揚,儼然一副心滿意足、通體舒暢的模樣,忍不住往某方面做了不當聯想的冉重火冒三丈道:「本台要彈劾你……以下犯上!」

  「以下犯上?」石履霜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淺笑意。想起稍早之前,天未亮……他與他家冬官……以及昨夜裡……

  淫笑……那必是淫笑啊!逮住那抹不尋常的笑容,冉重知道自己當真說對了。他家小雪昨夜必是被這個低她一級的下屬給「冒犯」了呀!

  長胡氣得差點沒著火。「石履霜你不知羞恥!本台要彈劾你!」

  若是其他官員聽到「彈劾」這兩字,也許會嚇得發抖,但石履霜這十二年來聽慣了這句話,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,他揚眉道:「冉台主說完了?」

  「還沒呢!本台主還要彈劾你誘拐良家女子!敗壞朝廷綱紀!壞我冉氏門風……」林林總總羅織了一長串罪名,最後這位老先生結論:「本台定要彈劾你!」

  「沒新鮮台詞了?」石履霜忍不住打了個呵欠,垂眸瞅著冉小雪的祖父,簡短地回了一句:「那,悉聽尊便。」

  石履霜轉身進屋,準備換上官服上朝了。

  居然,徹底地被忽視了。

  身為台宮,冉重何曾被人這麼無視過!

  朝廷裡哪個官員不是一聽到「彈劾」兩字就嚇得全身發抖?是因他……老了麼?聽聞外頭傳言,御史台一班人馬年老力衰、戰力大減……

  那可不!他知道自家孫女兒昨天返回帝京,沒回家卻逕往冬官府去……若不是為了這小子,還會是為誰?

  他特地等到天剛亮,暗忖以年輕人體力,該做的應該都做了,造成既定事實之後,有了確切證據,這才單槍匹馬殺了過來……

  說到證據……眼前男子一副身心舒暢的模樣不正是鐵證?

  「石履霜你站住!」冉生吹鬍子瞪眼道:「把我家小雪交出來!」

  那丫頭為他返京,此刻必定躲在石履霜屋子裡,是聽見他的聲音,才不敢出來吧?

  「我家冬官長?」石履霜略頓步,美麗的唇瓣微微翹起。「她人可不在我這裡。冉台主愛搜便去搜,不過假若沒搜到,那履霜說不得會反過來上奏咱們英明的陛下,說冉台主年紀老大,老眼錯花,查無確切證據卻屢次威脅彈劾朝臣,真不知是辦事不力抑或惡意栽贓,實是令人困擾、令人困擾啊。」最後一句話,還特意強調了兩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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