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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頁 喬軒 「元朗?」君頤的聲音出現在門口。 元朗抬起頭,望向貝君頤。此刻的他一臉疲憊,眼底佈滿血絲,下巴冒出了鬍渣,看起來非常落拓。 「你去客房休息,我來照顧怡文。」君頤說道。 元朗卻更加抱緊了怡文,堅定的搖頭。 「不,我要在這裡。」 「你已經守在這裡三天了,再這樣下去,倒下的會是你!」 「我撐得住的,拜託……讓我留在這裡!」元朗已經疲於爭論,但他的態度再堅定不過——沒有任何人能將他從怡文的身邊拉開。 君頤知道勸不動他,這三天以來,元朗不肯回家,累了就在怡文房內的躺椅短暫地睡一下,醒來後又繼續陪著怡文,他不管他的店,也不回家,還是君頤強迫他交出家裡的鑰匙,親自將阿拉比卡送到寵物旅館去。 「明天一早,怡文若仍不退燒,我決定將她送到醫院去。」君頤說出了她的決定。 元朗點點頭。 君頤離開怡文的房間,她在沙發上坐下,頹然掩面。 然後,身旁的電話響起,君頤下意識地接起。 「喂?」 「君頤,怡文退燒了嗎?」 聽見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,不知道為什麼,使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心安,一股莫名的淚意,忽然奪眶而出。 「還沒……」她忍淚說道。 「你呢?你還好嗎?」 「還好……」 「還好是個很籠統的答案,別替我省電話費,多說一點,不然教我怎麼安心?」他沒好氣地再問:「你吃過晚飯沒?」 「晚飯?」君頤彷彿此刻才想起這件事。 「怎麼?現在都快九點了,你還沒吃晚餐嗎?」對方一聽,立刻火冒三丈地開罵:「搞什麼鬼?你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嗎?怡文現在病著,你還不吃飽怎麼有力氣陪她奮戰?要是你也垮了怎麼辦?」 君頤聽著他在電話彼端火爆開罵,她眼眶裡蓄滿了淚,唇際卻是笑著的。 這個嘴巴很壞的傢伙,表達關心的方式總是這麼激烈。 「你現在人在哪裡?」 「……東京。」悶悶不樂的聲音。 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 「明晚八點的班機。」聲音更悶了。 君頤閉了閉眼。還好將近二十四小時…… 「我……很想念你。」君頤脆弱的低語。 她很少說這種話,可是,她現在沒有力氣偽裝。 電話彼端,一片岑寂。翻騰激越的情緒,無法以言語傳達。 「明天我一下飛機就去找你,你乖,先去吃飯。」他柔聲勸哄著。 「嗯。」 收了線,君頤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廚房。 陳媽見君頤滿臉是淚,不由動容,放下正在熬煮的雞湯,走上前去,給這個貝家女主人一個充滿母愛的擁抱…… *** 窗外的曙光,驚擾了元朗的淺眠。 他才睜開眼,幾乎就馬上清醒了,掀開身上的薄被,小心地移至床邊,用耳溫槍確認怡文的溫度。 四十度。 他睡前為她量過一次體溫,那時是三十八度,經過了三小時,她又開始發燒了。元朗坐在床邊,為她換了一片退熱貼,然後輕撫她紅通通的臉蛋,眼神哀傷。 「怡文,你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?快點醒來……」說完,他抓住她單薄的肩膀,開始搖晃她,「醒來!快醒來……」 怡文仍不曾睜開眼。 「你一定要這樣自我懲罰嗎?要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才覺得足夠?」 他咬緊牙根,強忍住幾欲崩決的眼淚,抱住她,將臉埋入她發燙的頸窩中。 老天!他該怎麼做?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醒來? 忽然,元朗像是明白了什麼,抬起頭注視著在病中掙扎的怡文,低啞地開口:「怡文,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,玲雅的事不是你的錯,你不需要覺得自責或內疚。如果和我在一起,會使你懷有罪惡感,那麼,只要你醒來,我願意……」元朗的聲音哽了一下,他狠狠閉眸,才又接著繼續說道:「我願意離開……」 只要能讓她停止自責,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。 半小時後,怡文的高燒退了。 醫生宣佈她已經穩定下來,不必送醫院,只等她從昏睡中清醒,好好進食補充養分。 當天中午,怡文自昏睡中清醒。 怡文清醒後,不曾再見到元朗。 第9章(1) 「我替『鉛字館』請了一個工讀生,暫代你的工作,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,這陣子你先別煩惱其他事,安心把身體養好要緊。」 怡文一面喝著雞湯,一面聽著君頤說話,對於大姐的決定,怡文沒有異議。 「謝謝。」 君頤看著妹妹因大病一場面顯得蒼白而削瘦的小臉,心裡止不住的心疼。 為了謹慎起見,怡文醒來後,君頤仍堅持要送怡文到醫院做健康檢查,初步檢查結果出爐,除了因發燒的關係,白血球指數較正常值高出一點點之外,報告數據皆顯示正常,這場莫名的大病竟找不出原因。 難道,真如元朗所說的,是心理壓力所引起? 病癒後,怡文始終沒有問起元朗。 曾經是那麼緊密的結合,心與心的連繫,怡文真是因為對玲雅懷有罪惡感,所以選擇與元朗分開嗎? 君頤沒有開口問,「元朗」二字此刻就像個禁忌,在怡文完全恢復健康之前,她不敢冒險,如果那時怡文此刻最深的痛,她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翻弄。 怡文喝完了雞湯,君頤將湯碗收走。 「要不要再喝一碗?」 怡文搖搖頭。 「氣象預報說,今天的天氣很好,你有沒有什麼打算?」 怡文望了望窗外,真的,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,秋季的末尾,要享受這樣溫熙的天氣,得再等到明年的春天。 「也許我會出去走走。」 病後一星期,這是怡文第一次主動說要外出,真是個好現象。 「去走走也好,雖然天氣挺好的,不過還是記得加件外套再出門。」 「嗯。」 君頤退出房間前,怡文忽然喚住她。 「姐。」 「什麼事?」君頤停下。 「謝謝你。」她真心誠意地道謝,這陣子以來,真的麻煩她太多了! 君頤笑了,「要謝我就快給我胖回來!」 怡文低頭看看自己,難為情的笑了。 真的,瘦了一大圈呢!快變成紙片人了。 *** 怡文走出家門,沒有目的的閒逛著。 沒有一定要去哪裡,也沒有趕著往哪裡去,但不知為什麼,當她再度停下來時,來到的卻是怡然咖啡館。 有別於平日的高朋滿座,今日的咖啡館空無一人,大門深鎖。 怡文驚訝的走上前,看見門上貼著一張紙條。 「暫停營業」 她看了下日期,已是一星期前。 怡然咖啡館的停業,對她而言,就如同失去了一個寄托般悵然。 怡文撫摸著門邊的鑄鐵店招,忽然,與元朗過去在店裡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—— 「元朗,你煮出來的咖啡,簡直像是藝術品!你可要好好守住這家店,如果你哪天決定關店回去重操舊業,我上哪兒去喝這麼棒的咖啡?」 「這家咖啡館,是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。」 「那不就是說我嗎?」 她曾是這家咖啡館最忠實的顧客,曾幾何時,它已寂寞蕭條。 「元朗,從實招來,你到底在咖啡裡面加了什麼?為什麼只要喝過你煮過的咖啡,就再也離不開這間咖啡館?」 「這可是商業秘密,我怎麼能洩露?」 「喚!別這樣嘛!」她盧著他,「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,你就透露一點口風嘛!」 「是『想像』。」 「想像?」 「每當我在煮一杯咖啡的時候,我想像我正和它們戀愛,我拿捏它們的分寸,揣測它們的溫度,發揮最大的耐心,想著要怎樣和它們相處,才能讓它們展現最美得滋味與風情。」 曾經,他倆是如此親近,如今,吧檯後那個專注於煮咖啡的身影已不復見,連抹餘香亦不復存在。 「元朗,我們來跳舞!」 「你醉了是不是?」 「才沒有!快點,別躲在吧檯嗎,出來出來!」 她拉著元朗,在無人的咖啡館中央輕舞著。 「元朗……我不懂,為什麼愛神的金箭老是繞過我?你說,我會不會是被丘比特給遺棄了? 「你想太多了。」 「你又知道了?」 「你的幸福已經在前面等你,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。」 想起他望著她時的溫柔目光,怡文的視線驀地模糊,淚如泉湧。 其實,在大病的那段日子裡,她知道是誰在看顧她,夜裡,當她被噩夢驚醒,總有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慰著她,聽著他低喃著安慰的話語,平復她驚恐的心情,直到她再度沉沉睡去。 然而,當她越依賴元朗的輕哄,入睡後的夢境就更加可怕。元朗對她越溫柔,夢裡的玲雅就越憤怒,自殘的手段也就越凶狠,那些血腥的畫面,令她逃無可逃,避無可避,她的夢像是永無止境的煉獄,令她心力交瘁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