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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頁     千尋    


  「生個弟弟、妹妹能改變嗎?」姜羽姍問。

  「當然,我小時候也經常這樣,嚇得我娘帶我到處拜廟。」

  賀青桐輕鬆的口吻讓姜羽姍放心,嗔道:「原來女兒肖了你。」

  「不肖我,要肖誰?」

  「不公平,是我給她把屎把尿的,她卻像了你。」姜羽姍覷丈夫一眼,嬌嗔著。

  「要不,這回生個兒子,性子像你,行不?」他挑眉。

  「這種事還能先定呀?不過如果是兒子的話,我要他像你……」她笑望著丈夫,臉上帶著羞澀。

  賀青桐把妻子攬在懷中,能娶到她,是他的福氣。

  第一章  人鬼一家親(2)

  半個月後,一個自稱惠致禪師的和尚進到柳葉村,一身仙風道骨,看起來就是個得道高人。

  他念了幾聲佛號後說:「我發現村中有紫色祥氣,特來一觀。」

  這一觀就觀到賀家,他身後跟著幾十個看熱鬧的村人,大夥兒全想知道是哪兒來的祥瑞之氣。

  惠致禪師初次踏進賀家,竟就熟門熟路地往孟孟屋裡走。

  正在幫孟孟穿衣服的楊嬸嚇一大跳,但孟孟卻不驚不懼,張開清澈大眼,甜甜地笑著。

  惠致禪師走到床邊,抱起孟孟,讓她坐在自己膝間,摸摸她的頭,問道:「小丫頭,你是不是經常看見死去的人?」

  此話一出,村裡的人都被嚇著了,想著原來孟孟是真的看得見,而不是被衝撞。

  孟孟沒注意到村人表情,只是點點頭,直盯著惠致禪師,對他的長鬍子感興趣極了。

  「丫頭,這是觀音娘娘與你的本事,你得善加利用,好好渡化那些鬼魂,替自己造善業,為村人添福分,懂嗎?」

  孟孟乖巧地點頭。

  「好孩子。」惠致禪師拍拍她的背,從懷裡掏出一枚刻著觀音像的白玉墜子,掛在她胸前,囑咐道:「這是你師父,好好戴著,不可輕易離身,遇到困難時,觀音菩薩能為你解厄。」

  他諄諄教誨了好一番才起身離去。

  惠致禪師來得莫名,去得奇妙,沒有人弄清楚他是從哪兒來的,但卻從此更加認定孟孟是觀音座下的玉女。

  孟孟看著手中的荷包,不太行呢,難怪娘老是叨念。

  不過這會兒娘沒心思管她,娘的肚子大了,村裡的嬸嬸、奶奶都說,娘的肚子圓圓的,裡頭裝的是個妹妹。

  但……才不是呢,於叔說了,是個男胎。

  於叔是她在幾個月前認識的,爹給文舉人家裡捎了信,家人把他的屍骨帶回家鄉那天,他來向她告別時,領著於叔來了。

  於文彬,十八歲,是個大夫,家學淵源,從小便展露出對醫術的天分,還得高人指點,習得金針之術,家裡經營著京城裡最大的醫館——濟善堂。

  於文彬本是自家祖父指定的接班人,但幾房叔叔伯伯、堂哥堂弟明裡暗裡地相爭,他尚未接班先死於非命。

  於家對子孫要求,凡習醫者,每年須得在外遊歷半年,到處行醫治病,返京後再將所學所得授予族中子弟。

  那回於文彬與堂弟於文和結伴遊歷,半途卻被堂弟所害,心知堂弟覬覦他的金針之術,他硬是在後一刻將秘笈銷毀。

  他有餘願未了,遲遲不願投胎,最後在文舉人的「介紹」下找到孟孟,留下來耐心教導她醫術,想要把自己的一身醫術悉數傳給她。

  「花時間繡這勞什子,不如把醫書好好背一背。」於文彬瞪她一眼。

  他性子有些古怪,許是早慧天才都有這點毛病。

  孟孟笑說:「知道,但娘那裡總得交代一下。」她把荷包往於文彬跟前晃兩下,問道:「於叔,怎麼辦,我的手這樣鈍。」

  於文彬向來是他可以嫌棄孟孟,卻不允許旁人嫌棄,就是她自己也不成。

  他忙辯駁,「誰說的?等你大些,我還要教你針灸呢,到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的手多巧。」

  「謝謝於叔,您真好。」

  她甜甜軟軟的聲音,能把人心都給化了,於文彬有再大的脾氣也發作不出。

  「快去,交了差後快點回房,我教你認認藥材。」說著,他在心底盤算,後山有許多藥材,得讓孟孟挖回來養,行醫者必須對藥材有足夠的認識。

  「好,於叔等等,我馬上回來。」孟孟拿起荷包飛快往廳裡跑去,比起女紅,她更喜歡醫道。

  賀家不大,只有兩個院落,賀青桐夫妻和孟孟各佔一個院子,前面有個大廳用來專門接待客人,後面有廚房和下人房。

  幾年前,賀青桐買回一家人——楊叔、楊嬸及他們的兒子、女兒。楊叔負責對外,楊大哥跟著賀青桐,楊嬸專管廚房,兩個女兒璦璦、妞妞則分別伺候姜羽姍和孟孟。

  賀青桐他們對生活的要求不多,五個下人就足以把家裡照顧得很妥當。

  這會兒姜羽姍肯定在大廳裡看帳,現在正是秋收時節,今年莊子上的出產頗豐,賀家又將添一筆進帳,她是個穩妥人,絕對又會拿去買田。

  孟孟加快腳步往大廳跑,腳才剛踏進門檻裡,就看見自家爹爹的背影。

  她興奮地衝上前,揚聲大喊,「爹,您回來了?快,瞧瞧我給您繡的荷包!」

  孟孟一心想炫耀,趕忙把荷包遞到父親跟前,可是下一刻,她的笑容凝在嘴角,喜悅被哀愁取代。

  她張大眼睛,定定地看著賀青桐,一瞬不瞬,慢慢地,淚水在眼底凝結,豆大的淚水隨著她輕輕搖頭的動作下墜。

  賀青桐笑道:「我們家孟孟,真的看得見呢。」他的笑容裡帶著濃濃的哀愁、心疼與不捨。

  他想把女兒抱起來,舉得高高的,像過去每次回家時那樣,可是現在……他不能。

  「爹,為什麼?」孟孟的淚珠子一串串落下。

  前一封信裡不是才說中秋過後一定可以回來嗎?為什麼會這樣?她捨不得吃月餅,存著、積著,想把爹爹最喜歡的豆沙月餅留給他,但他再也吃不到了嗎?

  女兒是個淡定性子,她少喜少憂,不像孩子似的喜歡大哭大笑,沒想到……他會讓女兒哭成這樣……

  賀青桐哀傷地望著女兒,心揪成團,只能強壓下心中的痛苦,哄道:「孟孟別哭,我的小孟孟笑起來最漂亮了。」

  「爹,你是怎麼了?」

  他緩緩歎氣,「爹遇上瘟疫肆虐,一個商隊死去十幾個人。對不起,爹錯了,應該聽你的話,留下來陪你娘生妹妹的。」

  孟孟擦了擦眼淚,搖搖頭,「是弟弟,不是妹妹。」

  「那個……是於大夫告訴你的?」

  「對,於叔說娘的身子很好,弟弟很健康。」

  賀青桐出門那天,孟孟像是有預感似的,緊緊拉住他的手,要求他留下來陪伴娘親。

  貨物已經置辦好,商隊也在路上等著,一向乖巧的女兒突然固執起來,讓兩夫妻很為難,最後是於大夫說娘身子好、胎兒也健康,她才不再堅持,沒想到……她的預感從沒出過差錯。

  「這樣的話,爹就能夠放心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沒有爹爹,家哪還像家?」爹活著,就算不在家,至少還能盼著、想著;爹不在了,她和娘要盼什麼?

  「所以往後孟孟要更勇敢堅強,當娘的支柱。」

  孟孟搖頭又點頭,她見過很多失去親人的鬼魂,卻不知道親人在失去他們時有多痛,現在她明白了,那種痛像是有人拿把錐子拚命往胸口戳,疼痛一陣強過一陣,彷彿要把人的心給捶爛似的。

  「娘給爹做了很多面。」她哽咽道。

  「是嗎?一定很好吃。」

  「娘說要等爹回來,給弟弟取名字。」她一句句說個不停,生怕不說,往後就沒有機會同爹爹說話了。

  「爹不取,留給孟孟取好嗎?」

  她用力搖頭,啜泣著喘不過氣,用力吸了吸鼻子才道:「娘說,等這趟爹回來,咱們拉一車子禮物回外祖家,讓外祖父、外祖母曉得他們的女兒沒有受苦,爹爹是個再好不過的女婿。」

  賀青桐無聲歎息,娘家是妻子的遺憾,她好面子,總想著要榮歸故里,卻沒想到……他後悔了,應該早點為妻子做這件事的。

  「乖孟孟,別哭,先聽爹說話,好嗎?」

  她用力點頭,可是怎麼辦得到啊?心那麼痛、頭那麼痛,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把她的靈魂和身體剝離。

  孟孟淚水掉得更凶,無止境的哀慟讓她認識什麼是痛不欲生。

  「明天你楊大哥就要到家了,他會帶回爹掙的七千六百兩銀子和爹的骨灰,你告訴你娘,就在柳葉村尋一塊地把爹給埋下吧,那塊地要夠大,往後……等時間到,我想跟你娘一起長眠地下,懂嗎?」

  除了哭泣外,孟孟再也發不出其他聲音,她一面哭,一面點頭,斑斑淚珠在臉上劃出一道道傷心的痕跡。

  「你娘心疼爹爹,爹不在,她肯定會生病,孟孟要多陪娘,幫爹照顧弟弟,好不好?等我們家孟孟長大,要尋一門好親事,挑夫婿不必挑高官厚祿,但要一心一意待我們家孟孟,不可三妻四妾,非要尋到這樣的男子才能嫁,明白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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