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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頁     沈亞    


  「滾!」呼延真咆哮。

  五鬼們忍不住嗤笑。老實說,跟著狼主已經六年了,從來沒見他吃癟過。

  有這麼個英明神武的主子當然是為人下屬的榮幸,但能看到這麼英明神武的主子吃癟,下屬們真是深感心喜,這無疑讓主子更可愛、更有人性了。

  就在這時候,兩邊林道撲出無數黑影,是夜梟發動了攻擊,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,但這一次聶冬勢在必得,他不可能再讓任何人救走胡真。

  事實上,胡真也沒打算走。

  誠如傅以錚所說,如果不是胡真願意,聶冬沒本事帶走她。

  蘭歡沒空翻白眼給五鬼看,他甚至不理會當頭襲來的夜梟,只是猛一策馬,趁著馬匹吃痛奮力往前一蹬的瞬間,他閃過了夜梟襲來的銀鏈,忽地身影一晃,便竄進了馬車。

  呼延真往後退了好幾步,提防他突然暴起發難,哪知蘭歡一上馬車,後頭跟著的五鬼立刻掉轉馬頭飛馳離去。

  這下連現身護衛的夜梟都猝不及防。

  這……該不該往前追?他們茫然了。

  「咦?」呼延真整個人貼在馬車的車廂上,驚愕地看著他。

  蘭歡好整以暇地拍拍長袍上不存在的灰塵,有點遺憾地看著被暴力拔下來、已經散得不成樣的椅子,然後席地坐下來。

  「你……」呼延真傻了。

  「你要回京不是?」蘭歡含笑看著她,朝她伸出手。「我陪你啊。」

  近八年了,終於看清他的容貌。蘭歡還是蘭歡,難怪要戴上面具,不然只要一眼,她就會認出來了。

  可再細看,果然還是有些不同的。

  五官英挺俊逸,目光深邃,長開了臉面,氣質也成熟了,不再是當年的漂亮少年,而是個寬肩窄臀、健碩偉岸的男人。

  呼延真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,突然前所未有地緊張起來,原本寬大的車廂當下顯得狹小而擁擠;她緊緊地貼著車廂,感受到馬車急遽的震動,簡直希望自己是壁虎,還能再攀上去'躲得再遠些!

  「過來。」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,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卻教人心跳加速,更緊張了。

  她咬唇搖頭,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。

  「我不會吃了你。」

  她的臉若再繼續這樣紅下去,恐怕會直接滴出血來。

  看著她那緊張得有如繃緊弓弦一般的僵硬身子,他不由得歎息。近八年的時光長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跨過的,這一路上的種種籌謀還是沒能打破她的心防,沒能讓他心愛的胖大福回來。

  「呼延真。」他輕輕喚道。

  她的心顫了顫,那呼喚穿越了時空,橫過那長長的歲月,彷彿依舊是當年的少年,一下子就教她委屈得紅了眼眶。

  他總是擋在她身前。打架也好,挨罵也好,跌跤也好,總是擋在她前頭,緊緊地握住她的手,用他的身體為她遮擋攻擊。

  曾幾何時,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呼延真,天塌下來都有蘭歡頂著,什麼都不用擔心,然而她的世界卻很快就崩塌了,因為再也沒有蘭歡。

  這麼多年來無論受了怎樣的委屈都不哭,無論吃了多少的苦也不流淚,因為那個會為她心疼、憐愛她的人已經消失,再也沒有什麼苦比那更苦。

  「呼延真,過來。」

  她終於深吸一口氣,顫巍巍地撫住自己脆弱的心,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跟前。

  他眉目柔和地凝視著她,拍拍自己身前。「坐下。」

  待她坐定,他的大掌輕輕地摩挲著她烏黑的髮絲,從懷裡拿出那珍藏已久的玉梳,溫柔地替她梳頭。

  以前蘭歡也替她梳頭,不然每次打架鬧事完那亂七八糟的頭髮該找誰收拾?呼延真自己從來是不耐煩的。有一次疏忽了,讓她自己梳頭,她居然滿不在乎地扯下大把大把的頭髮,教蘭歡瞠目結舌。

  射掉她頭上的儒巾,為的就是這一刻。

  他的手比以前大好多,但動作卻好輕、好熟稔,好似那近八年的分別不曾存在過,好似他依然經常替她梳頭——好似多年來他始終藏著那把暖玉梳子不肯還她,為的也是這一刻。

  怎想得到那麼多年過去了,他依然隨身帶著這把梳子,心愛地貼在懷裡,用他的體溫暖暖地熨燙著,不曾須臾分離。

  半月形的白玉梳子在蘭歡手裡顯得多麼細小,輕柔地滑過那烏黑的發瀑,唯有指尖輕輕一顫,洩露了他心底的痛楚。

  抱著膝蓋,呼延真的眼淚啪地落下。

  背對著他,心裡纏繞著萬種滋味,開心、歡喜、惱怒、尷尬……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同時有這麼多種情緒。

  最終就只能化成晶瑩的淚水,大滴大滴地落下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

  他輕輕地說著,重新握住呼延真的發,感覺好夢幻,恍若前生。

  這些年來他想過無數次再見到她時該做什麼。偷偷地從遠方看著她時,他總想著要好好地抱抱她、好好地替她梳頭,即使他們都已經不再是孩子了。

  曾有過的猶疑、擔心原來都是多餘的,原來他想要的就只這麼簡單。他想永遠替她梳頭。

  多麼希望他們不曾分別,多麼希望她不曾吃過那些苦,只要一直一直當他的胖大福就好,但他無法改變過去的那一切。

  「這麼多年來,我心裡總讓個胖大福烙著、佔著,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無論什麼時候,無論做什麼,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傻小子,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、睡得好不好,可瞧見這月光,可聽聞這雨聲。想著她在哪裡,有沒有人陪在她身邊,有沒有人……有沒有人像我那樣寵著她。」

  他低啞地訴說著,閒話家常般的口吻。「那些年我總以為你死了……他們告訴我,你死了……」他的手僵硬地停住,那痛楚依然清晰。

  「可是我不肯相信,總告訴自己你還在,你一定還在的,要不然我所做的一切到底還有什麼意義?如果你已經不在了,除了把那些人殺光為你復仇之外,我還有什麼可做的?在南都,我之所以沒有成為真正的鬼,唯一的理由就是你還在,我要為你留著……留著我自己。」

  輕輕地將她的頭髮束起,輕輕地從背後環抱住她,以自身所有的力量克制著將她揉進身體裡的衝動。

  將臉深深地埋進她芳香的秀髮裡,眼淚不可抑遏地湧出。「呼延真,我好想你……」

  近八年的時光長河終於被跨越,所有的思念融成了這深深的擁抱,破碎的嗚咽逸出,呼延真再也無法按捺地轉身投入他的懷抱,像個孩子似地放聲大哭。

  宮裡的人居然也逃了大半,看來他還是太過心慈手軟,顯然他的可怕還比不上鬼,他們還不夠怕他,居然還敢逃。果然不只手段要雷霆,心肺也得夠狠厲才行;只不過稍稍放縱,他們就不曉得誰是主子了。

  今夜永京百鬼夜行。他微微地勾起唇角,一抹譏誚的笑。

  套著長長的雪色錦袍,他慢慢地穿過皇宮;今晚的風特別大,樹影搖曳,那些奇怪的霧靄倒是被吹散不少。

  隨侍的小黃門早不知道逃去哪裡了,白日裡還肯安分,夜裡卻跑個精光,無論他如何叫喊都找不著人,好像他也成了鬼,在鬼域裡踽踽夜行。

  慢慢拖曳著袍子,枯瘦的手扶著牆,慢慢、慢慢地挪移著,如此哀艷頹美,如此動人心魄的顏色。

  從乾坤宮到御牢,足足走了快一個時辰。他喘息著,臉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,艷光更盛,英凜容顏透出幾分詭美,御牢守衛見了他,嚇得瞪大了眼珠子,吶吶地跪倒在地不敢抬頭。

  俊帝……比鬼還要像鬼!渾身雪白,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,忽明忽暗的燭光搖曳下活像是剛從墳裡爬出來的美艷女鬼!

  「滾……」他嘶啞揮手,守衛們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,飛也似地竄走!

  咿啊一聲拉開鐵牢門,裡頭昏昏暗暗,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惡氣。這牢裡的人多半已經死絕了,還沒死的也都奄奄一息,偶爾聽見某種詭異的呻吟、囈語,像是在地獄。

  以前這裡好像沒這麼糟。以前他被關在這裡的時候,這裡還沒這麼像地獄。

  他默默想著,一層一層地拖過污黑地面,黏稠腐爛的氣味讓他更加舉步維艱,他有點後悔了。

  好像應該死在一個比較舒心快意的地方才好,至少明亮一點、芬芳些,沒那麼像地獄——反正他未來的日子都得待在那裡了,依照他所犯下的罪刑,可能要待上好幾百、好幾千年吧。

  好不容易走到御牢最深處了,牆上的燭火晦暗,但幸運的是那高高的牆上居然還開著半扇窗,皎潔月色透窗而入,伴隨著玉堂春濃郁的香氣,啊!他幾乎滿足了,上蒼果然還是厚待他的。

  牢房的門上只圈了一圈手指粗的鐵鏈,沒上鎖,他輕輕一推,門便開了。

  角落裡的纖細人影靠在牆上,蒼白容顏半掩在黑暗中,但他還是看見了,看見那極致的美麗,教他的心跳總是失速,教他總不由自主地被牽引著,連鐵石心腸也不能拒絕的絕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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